“牧儿啊,去隔壁找杨妈妈来,我有话想对她说。”
秦香莲趴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说道。
少年踉踉跄跄的跑去找杨妈妈,转眼之间身形高大的杨妈妈拉着清瘦少年气喘吁吁的赶回屋内。
杨妈妈眉头紧皱的看着有气无力的秦香莲,内心五味杂陈,深知这个苦命的女人即将远赴黄泉了,她将肥硕的嘴唇凑到秦香莲耳边略带哽咽道:
“香莲妹子,你再坚持一下吧,牧之再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
秦香莲眼前一片虚虚晃晃,她的意识逐渐涣散,仍强打精神说道:
“杨大嫂,我,我,我快,不行了,牧之就拜托你了。”
说完一口绯红夺目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这血散落一地,把呆若木鸡的少年吓得嚎啕大哭,嘴里呜呜咽咽着:
“娘,你不会有事的,娘,我不要你有事。”
杨大嫂心疼的泪如泉涌,随即抽出皱皱巴巴的手帕帮秦香莲将嘴边的鲜血擦拭干净,又用形如枯槁的手轻轻磨挲着张牧之的头,张牧之的哭声愈演愈烈,仿佛要将整个干净整洁的屋子掀翻在地。
“扑哄”一声突如其来。
原本费尽心思都生不起的柴火,此时此刻却变得火光冲天,将整个屋子照的明光铮亮,少年与杨大嫂不约而同的向气势冲天的烈焰看去。
这陡然而来的熊熊烈焰带给了不知所措的少年一丝希望,少年用稚嫩青涩的声音略带哽咽的说道:
“娘,有火了,我给你烤兔子,你马上就有兔肉吃了。”
清瘦少年急匆匆跑到熊熊大火旁,烈焰映在少年一脸稚气的面颊上,尽管烈焰灼灼少年却浑然不觉。
架起兔肉开始有模有样的烧烤起来,秦香莲慢慢悠悠地将头转向正在忙碌的清瘦少年,莞尔一笑,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秦香莲的遭遇令人唏嘘不已,也让人深感同情。
少年打记事起就是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当天真烂漫的少年向秦香莲问起自己的父亲时,秦香莲总是含糊其辞,而且说法不一,甚至是前后矛盾,久而久之天资聪颖的张牧之便不再过问。
但心细如发的少年总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秦香莲呜呜咽咽地啜泣声,他不敢出言安慰,而是趁着月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秦香莲情到深处总会情不自禁的将手探到枕头下拿出一个残破不堪的玉佩,这块玉佩便是的她的定情信物,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张悦庭所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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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只知道带兵打仗的“张镇北”,竟然会不远万里给她送来一块价值不菲玉佩,从此秦香莲便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而秦香莲之父便是当年权倾朝野的秦惠仁秦太尉。
当年贤相言松柏受人蛊惑,据传是皇帝御驾亲征被俘,言松柏与秦惠仁还有老皇帝当年可是情同手足,一起同仇敌忾征战天下,当得知老皇帝身陷困境心急如焚的派兵前来支援,由御史大夫暂代丞相一职辅佐太子整理朝政。
言松柏和秦惠仁率领千军万马抵达崇和城时便遭受伏击,兵败如山倒,最后费劲千辛万苦跑回长安城,瞬间被数以万计的士兵团团围住,押送大牢听候发落,此时二人才知道御史大夫宋俊吉揭发二人蓄意谋反,卖国求荣,导致帝国50万大军遭遇不测,太子信以为真,不仅在短短数日登基称帝并且将皇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大换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哭天喊地却无人帮衬,与此同时二人的妻儿老小也被押入大牢,准备满门抄斩,好在秦香莲已嫁做人妇免遭一死,可多年以后其夫张悦庭还是被牵连致死,她也带着嗷嗷待哺的张牧之过上了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生活。
杨大嫂紧紧握着秦香莲冰冰凉凉的右手,泪如泉涌,用模糊的视线看向的天真烂漫的少年,她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懵懂少年宣告她母亲的死亡。
屋内突然变得寂寥无声,只有熊熊大火燃烧树枝发出的噼啪作响声,还有烤兔发出的滋滋冒油声,更有一股难得一遇的肉香扑鼻而来,少年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见肉已经外焦里嫩,他着急忙慌的拿着肉向秦香莲跑了过来,嘴里得意洋洋道:
“娘,烤兔好了,你快起来尝尝。”
但是秦香莲此时已经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的侧躺着,少年伸出稚嫩的左手轻轻推搡,秦香莲依旧纹丝不动。
“牧之,你娘走了。”杨大嫂略带哽咽轻声啜泣道。
少年瞳孔急速收缩微微一怔,泪如泉涌,嘴里支支吾吾的说着:
“没有,你骗我,娘还在呢。”张牧之歇斯底里的吼道。随即又去用粗糙稚嫩的小手去摇晃秦香莲“娘,你醒醒,肉烤好了,娘你快起来吃一口。”
少年看着秦香莲毫无血色地面庞哭的不能自已,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杨大嫂又潸然泪下。
杨大嫂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对着懵懂的少年千叮万嘱道:
“牧之,我叫大伙来帮忙,你在这守着你娘,不要乱跑知道吗?”
随后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片刻后屋内陆陆续续的的赶来几个村民。
秦香莲的突然离世让这些民风淳朴的村民忧心不已,这个懵懂少年将何去何从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好在杨大嫂苦口婆心地阐明了秦香莲地临终遗愿,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因为家家户户捉襟见肘,家徒四壁,只能将秦香莲地尸体付之一炬草草火化,少年呆若木鸡的在一旁看着熊熊大火将母亲燃烧殆尽。
“来,牧之,给你娘磕个头,杨妈妈一会带你去江财主家。”杨妈妈拉着默不作声的少年走到秦香莲的坟头。
清瘦少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漫无目的得跟着杨妈妈来到了镇上一大户人家,尽管屋内富丽堂皇男孩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杨妈妈将少年交到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手里,随后对着少年悉心叮嘱,少年只是连连点头,杨妈妈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少年不哭不闹望着杨妈妈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叫张牧之是吗?”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呆若木鸡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应声道“嗯”。
中年男子淡然一笑,递给少年一张做工精良的研纸。
用黑乎乎的指头捏着薄如蝉翼的研纸温声细语道:“这个是你的卖身契,一式两份,你的这份你自己好生保管。每月一银币,管吃管住到你18岁,18岁后你就恢复自由身,听明白了吗?”
张牧之接过卖身契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字迹清秀,工工整整的写着几行条款,落款赫然醒目秦香莲三个大字,字迹飘逸灵动,让人赏心悦目。
“听明白了吗?”管家见少年默不作声又追问道。
“嗯”张牧之头也不抬的回应道,此时此刻他又沉浸在对母亲无穷无尽的思念当中。
懵懂的少年被分配给了江家喜怒无常的小少爷当做伴读书童。
因为年纪尚浅,又瘦骨嶙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所以主要负责小少爷的起居生活,类似于言听计从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