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之前小院的战斗,宁缺很清楚七枚大师的肉身何等可怕,但他也只是讲经首座的弟子,只不过修至肉身成佛的境界
这位悬空寺讲经首座,元十三箭无法射穿,挟着昊天神辉的朴刀,无法留下丝毫痕迹,明显已经修至身心皆金刚不坏的佛门至高境界!
何为金刚不坏?那就是站在那里任由你打,也伤不到对方一分一毫,甚至自己会被反震之力伤到,甚至直接震死。
宁缺从来都不知道绝望怎么写,但今天他似乎终于看懂了这两个字的笔画,这样恐怖可怕的敌人如何才能应对?
讲经首座换了一件新的袈裟,然后抬起头来,神情宁静望向数十丈外的宁缺,缓缓放下手中的锡杖。先前他手中的锡杖一直在下落,只不过宁缺的动作太快,而他的动作太慢,所以宁缺连斩十八刀后,锡杖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直到此时,杖尖终于与地面接触,锡杖杖头响起清脆如铃的声音,杖尖轻而易举地刺进地面,悄然无声,没有震耳欲袭的声音,也没有天地震动的气势。
大音希声,无比剧烈的震动,周围的民众无法感知到分毫,但宁缺感觉到了,那是大地的震动。
宁缺的双脚颤抖起来,残破的靴子尽数成屑,那道颤抖传到他的腿上,裤子瞬间撕破,然后他的身体也颤抖起来,紧接着,他背上的桑桑也颤抖起来。
“噗!噗!”
宁缺一口鲜血吐到身前地上,背后的桑桑一口鲜血喷到他的肩上。
讲经首座再次提起锡杖,缓步向宁缺走去,宁缺心寒至极,唯一的念头便是背着桑桑跳进后寺的湖里,然而此时他觉得身上所有的骨头都已经碎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走。
讲经首座走的非常缓慢,每一步,都需要以锡杖撑地,暂作休息,每当锡杖落到地面上,杖首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而数十丈外的宁缺便会再次受到剧烈的冲击,那根锡杖仿佛是落在他的心上。
讲经首座一步步向着宁缺走去,宁缺和桑桑不停吐着血,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此时,他宁肯讲经首座的速度更快一些,因为对方到来的越慢,对他和桑桑来说,便越痛苦。
宁缺试图拉开铁弓,却发现在讲经首座的佛威之前,在那把锡杖的声音范围之内,自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讲经首座缓步走到了宁缺二人的面前站定,望着桑桑苍白的小脸,叹息一声,慈悲怜悯的说道。
“可怜的孩子,枉在人间走这一遭,多年来你受尽苦楚,今日便解脱吧。”
宁缺咳了两口血,艰难地挤出一丝嘲讽的表情,说道。
“佛祖说普度众生,原来是这个解脱法,你为何不先解脱了自己。”
宁缺毫不畏惧的嘲讽着讲经首座,心中隐隐透着一丝期盼,讲经首座来了,书院可会来人,可会出手?
宁缺心中也没有底,因为如今桑桑是冥王之女的已经在半月前,被西陵神殿公布了,消息扩散开后,书院也陷入了两难之地,即使是唐人也不满书院弟子宁缺保护冥王之女,甚至要求书院出手斩杀冥王之女,整个大唐朝野一片喧哗。
“铮!”
就在此时,一道琴声响起,琴乃弦乐,常作七弦,其声中正平和,最是雅致。此地是白塔佛寺,满地尸首,无尽血水,正是佛宗所言修罗地狱,琴声与此地并不和谐。
而且白塔寺里并没有琴,场间也没有人带着琴。不过此地有弦,那些弦在弓上,在数百名月轮国箭手所持的弓上。
这道琴声,便是出自一张弓。那位抚琴之人明显有些急迫,手指落弦之时,用力过度,竟是把紧绷的弓弦给崩断了。
数百名月轮国箭手,便有数百张弓;数百张弓,便有数百根紧绷的弦,当抚琴之人指落弓弦之时,便会响起一道琴声,然后弦断。
清脆的琴声在白塔寺里密集连绵而作,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铮!铮铮铮!!!”
在极短暂的一瞬间,琴声止,百弦断,只有袅袅余音在白塔寺中回荡。
一名穿着旧棉袄的书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场间,静静站在宁缺身前,看着不远处的讲经首座,腰带里系着的木瓢在轻轻摆荡。
看着那名书生,宁缺紧绷了无数日夜的神经,骤然间松驰下来,觉得无穷无尽的疲惫涌入体内,从烂柯寺的秋天到朝阳城的冬天,他一直在孤立无援的逃亡,直到此时,他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宁缺浑身是血,不禁觉得有些负疚,有些惭愧,又很是欣慰,声音微颤说道。
“师弟,我来了。”
宁缺看着李慢慢满身灰尘,憔悴疲惫的模样,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感动无比,声音微颤说道。
“师兄,你来了?”
这两句话,几乎完全同时响起,师兄弟二人对视一怔,相看一笑,然后开始一起咳嗽。
“大先生真的想救走冥王之女?这场浩劫已经渐渐拉开帷幕,莫非你真忍心见世间百姓,像今日这些人一般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