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在她身侧,神情木然的小孩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那双漆黑的眼珠僵硬的转了一下,接着慢吞吞的扭头看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半晌后,蒯满周才似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提起了自己的‘母亲’,正在问她问题。
小丫头没有说话,范必死试探着答道:
“怕蒯五打她?蒯鹏举的不规矩?”
他亲自记录了蒯良村鬼案,对庄四娘子这桩案子可以说是除了赵福生等几个亲身经历者之外,最为了解的人。
此时他一提到‘蒯五’、‘蒯鹏举’,蒯满周的气息瞬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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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一枝枯萎的枝芽被她握在了手中。
枝芽很快开始再生,数个叶芽在枝杆上舒展开来,接着黑红的花苞结出,开出诡丽的鬼花。
范必死赶着车,背对二人,对此毫无察觉。
赵福生微微一笑,伸手一捞,将蒯满周揽入怀里。
小丫头手肘趴在她腿上,眼里黑气褪去,她揪扯着花瓣玩,似是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她仰头看着赵福生:
“我娘最怕交税时。”
蒯五固然令庄四娘子烦恼,蒯鹏举也令她厌恶,可是这些烦恼属于生活的常态,早已令她麻木。
但每年税收时节,是她最慌乱时。
这意味着她需要俯下身段,四处求人。
每当蒯六叔在关键时刻送来银两时,庄四娘子总会格外不安,将蒯六叔的恩德牢记在心。
她的答案令得范必死有些意外。
赵福生低头看她,摸了摸她脑袋:
“朝廷重税。”
大汉朝的税收制度,除了要养活大汉朝的天子之外,底下的黎民百姓还要养活大汉朝的官庭。
而因为这个时代鬼祸横行,需要镇魔司的存在,百姓们的肩头上便再加一副重担——供养镇魔司。
“这是一种典型的——”赵福生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范必死赶着车,没有听到这话,但依偎在赵福生怀里的蒯满周却听清了。
她好奇的问:
“福生,什么是二律背反?”
“二律背反?”范必死这下听清了,也跟着问了一声。
他觉得这个词汇十分生疏古怪,且完全不解其意。
赵福生挑眉看了蒯满周一眼:
“想知道?”
小丫头认真的点头:
“嗯。”
赵福生的目光落到她手上,她手里还拈着一根诡异的花枝,艳红的花朵盛放,大半花瓣被她扯下。
她见到赵福生的视线,乖巧的搓了搓双手,那花枝在她小小的掌心下被搓成黑气,消散于无形。
“说得简单一点,你们更好理解。”
赵福生见她乖巧听话,赞赏似的摸了摸她脑袋,接着才道:
“大汉朝鬼祸盛行,厉鬼一现,百姓死伤无数。”
对于大汉朝的百姓来说,要想止住鬼祸,唯有利用鬼的力量去制鬼——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人的痛苦、恐惧来源于鬼,但要想驱散这种恐惧与伤害,偏偏又得借助鬼的力量才行。
这是所谓的以鬼制鬼。
百姓身上驮着朝廷、镇魔司两大庞然大物蹒跚前行,百姓依赖镇魔司的保护,才能在鬼祸之中保命;
可偏偏这两个庞然大物,则是民不聊生的原因。
当环境催生鬼祸,又成为新的民生灾难。
厉鬼、镇魔司、大汉朝百姓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而朝廷天子则相当于在三者之间形成制约。
这种现象既畸形又怪异,既矛盾还合理。
“……”
范必死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哑口无言,心中震惊不已。
赵福生笑道:
“这样的情况下,万安县只是朝廷放弃的开始而已,若根源不改,将来大汉朝各地还会有无数的万安县存在。”
“那岂不是大汉朝都危了?”
范必死瞠目结舌,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物极必反。”
赵福生应了一声:
“到了那时,总有人头疼,会收拾烂摊子。”
她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
“我看城南、城西这半年接连出了两个鬼案,许多房子都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