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线灼烈,照在人身上时竟有种热辣之感,仿佛那层笼罩在万安县上方的阴霾尽数散去。
“除此之外,我注意到我们镇魔司的那块匾额好像特别的干净——”
他说到这里,又偷偷去看赵福生的脸色。
范必死的谨慎性情此时可见一斑。
赵福生笑了笑,更加确定这块镇魔司的招牌对于鬼物的影响极深。
这招牌不止是可以震慑群鬼,同时好像对于鬼雾有一定的克制,若她将来能多收集一些招牌合并,范必死提到过的笼罩万安县的鬼雾说不定能彻底散去。
她心中杂念频起,嘴里却道:
“昨夜我和满周回来后,将那块招牌擦拭干净了。”
她应了一句。
范必死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示意外头的杂役为她送上早膳。
因今日难得的好天气,庞知县甚至也令人将公务搬来了镇魔司。
赵福生有意要重振万安县,庞知县对于县中庶务也格外积极。
等到十月中旬时,庞知县的堂弟终于从帝京远道来了万安县里。
庞知县的这位堂弟名叫庞清,据说已经四十多了,但看上去却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了儒衫,留了长须,说话温文尔雅。
赵福生与他见了面后,交谈了数句,见此人进退有度,对他很有好感。
他是带了妻子儿女及几个仆从一道前来,据说后面还有行李未至。
范必死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供庞清一家居住的房舍,这一位新任的账房先生一到后,很快就展现出他非凡的能力。
短短两天时间内,他已经将库房内的银钱清点完毕,并且开始上手整理账册,试着接管一些与账务相关的事宜,减轻了范必死很大的工作压力。
万安县镇魔司大堂中。
庞知县向赵福生说着近来的公务:
“上次郑副令提到的粮食在八天前已经运来了,按照大人原本的计划,我跟庞清商议过,可以先招揽一队一百人左右的队伍,后期用于押送交易物资。”
一旁的庞清点了点头:
“如今大人名下共有银两3500,黄金一万三千两,粟米五千石、豆、黍、高梁等各有三千斤——”
这些是已经除去早前开支后结余的物资。
庞清说道:
“大人有意要重修宝鼎巷的路及商铺,我与堂哥商议后,倒有个主意。”
赵福生点头:
“你说。”
“听说大人有意想要招揽县中一些百姓押送物资出县交易?”庞清问道。
赵福生应了一声:“是。”
“我也曾任过县令,与村民打过交道,虽说不是在万安县任职,但对于一般民众秉性也有所了解。”庞清犹豫了一下,看了庞知县一眼,却见这位堂兄面带笑意,见到他求助的目光,只作不知,甚至含笑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庞清来了万安县也有几天时间了。
身为镇魔司账房,他难免要与赵福生要打道。
初时还战战兢兢,尤其是在听庞知县说过这位大人办鬼案如神,一接管万安县镇魔司后便治理过数桩鬼案,心中对她十分畏惧。
可见面后,却见这位大人笑意吟吟,好似脾气很好,全不见驭鬼者的阴森诡厉,原本心中提起的大石已经落了大半。
这也是他今日敢壮着胆子提建议的原因。
但他曾经与镇魔司的令司打过交道,深知这些人脾气乖戾,极有可能一言不合便翻脸杀人。
此时他想到自己要说的话相当于是与赵福生原本的打算相悖逆,心中便惴惴不安,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你接着说。”
赵福生将他的忐忑看在眼里,并没有点破,只是端了茶杯,不动声色示意他接着说。
她没有大发雷霆,庞清心中略略感到一松,又再次看了堂兄一眼,却见庞知县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人让你说,你只管说就是。”
有了他这句话,庞清心中大石落地,咬了咬牙,直言道:
“大人,堂哥说大人有意想从封门村、黄岗村先招揽人手押运粮车。”
“是。”赵福生听到这里,已经隐约听出了庞清言外之意。
“不瞒大人说,我认为这个举动不大妥当。”
庞清趁着胆气未衰,直言将心中的话说出。
说完之后,他已经做好赵福生勃然大怒的心理准备。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赵福生并没有翻脸,而是略微沉吟了片刻,才说道:
“你这样说,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妥当了。”
她赞同了庞清的话,令得庞清吃了一惊。
“这两个地方有匪患,民风彪悍,不大听官府管束,贸然以钱招来,很难保证这些人的忠心。”
赵福生也意识到了自己原先的想法太过激进:
“他们一向穷惯了,若是得知要运送粮食,保不准可能会心生歹意。”
庞清本来以为自己轻则会遭受喝斥,重则会受到处罚,哪知赵福生不止没有骂他,反倒痛快承认了自己的疏忽。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竟失去了以往受长辈、同僚们夸赞的机敏反应,一下呆愣在原地。
庞知县看他一脸复杂,隐隐也猜得出来他心中的想法,不免心生感慨。
大汉朝如今的情况,养不出多少有风骨的读书人。
在镇魔司地位绝对强悍的情况下,州府当地的朝廷命官几乎沦为了镇魔司的副手,成为驭鬼令司们的走卒,被人轻易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