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是要让清远沐府的人来交接。”
大司命吩咐道。
“该有的章程,皆不可少,毕竟经历过海神天梯一战,又是死于执行任务死期。”
“只怕祁老,要伤心一段日子了。”
下属行礼应声过后,就去处理大司命交代的事了。
“逆子,还不滚出去。”大司命瞪了眼林野。
瞧着林野身上的伤,心都跟着疼。
事务结束就立刻寻来珍贵的药物,送去了林野的住处。
“爷爷。”
恰逢孙女,梳着霎是可爱的发髻,眉清目秀的。
大司命面庞浮现了温和的笑容。
怎奈视线往下滑去,魁梧有力,比那寻常男儿不知粗壮多少。
能够一拳打死一个成年雄性。
大司命两眼一黑。
“爷爷你也真是的,对野子下这么重的手。”
又走来一曼妙窈窕的婀娜身影,广袖流云裙,步步生莲,顶着好一张清俊的脸。
大司命的脸黑了又黑。
“如玉阁今夜倒是热闹。”
大司命看向了如玉阁传来的动静。
素日死气沉沉的。
三孙两眼一睁就是读书。
如玉阁内的每个屋子都堆满了书。
而且那孩子喜静,不愿被人叨扰。
今晚灯火通明,还有人群说话之声。
大司命因年迈而灰浊的眼眸难得烁起了期许希冀的微光。
他这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孙儿,莫不是要开窍了。
“哦,他啊。”
孙女两手环胸往廊柱上一靠,打着哈欠说:“读书刻苦,如痴如醉,忘了进食,活生生地饿昏了过去,再晚些发现,人怕是都要到九霄云外去当文曲神仙。昏就罢了,手里还死攥着一本书,人有点精神了,嘴里也在背书。”
大司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来这人间,是渡劫的。
“爷爷。”
孙女又开口。
“怎么了?”
“你上辈子是杀了多少人,放了多少火,让我和这几个不争气的成为兄妹,一个能打的都不行。”
孙女撇撇嘴,瞥了眼长兄瘦削的身影,满目的厌恶。
她是个慕强之人,只崇拜那些拥有力量的人,不分雌雄。
大司命忍着扣自己人中为自己舒肝郁气的冲动,发燥地看了眼我行我素的孙女。
“你倒好意思,我给你择的那些佳婿,都是响当当的青年才俊,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中?”
“你若觉得一个不够,多看中几个收入房中也行啊,怎么还把册子给撕毁了?”
大司命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自己再好的祖父了。
他情愿让孙女多要几个男人,也好过孤苦伶仃。
哪知死丫头不开窍。
“男人,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孙女厌弃更甚。
“胡说!”大司命两眼昏花,急道:“你看那曙光侯叶楚月,孩子都多大了,和楚帝夫郎情妾意,如胶似漆,男人可有影响她修炼啊?不曾吧!”
孙女觉得有道理,摸摸下巴点点头,眼睛一亮:“那我要她的男人。”
“???”
大司命捂着怒而起伏的胸膛,差点如那读死书的孙儿一样昏厥了过去。
“你啊,就是不懂事,只会气爷爷,怎么就光长肉不长脑子呢。”
长孙飘飘欲仙广袖裙,提溜裙摆优雅高贵如月光下湖面翩翩起舞的天鹅。
“爷爷,你看我这新做的裙子如何?”
“…………”
大司命欲哭无泪,想抱抱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
可怜他一把年纪,在对比之下发觉林野简直是神仙转世赐给他的福报。
找到林野小心翼翼给孙儿上药,林野扭头,不愿看他。
“你做错了事跟爷爷置什么气?”
“你在执法队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曙光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大司命把从前记录的卦象取出,递给了林野看。
“从她在诸神之日大放异彩的那一刻起,每逢月圆子夜,我都会为她算上一卦。”
“笼统十六卦,卦卦不得生。”
“她封印流光海域,又是下界之主,她在中界叱咤风云,妄想登天梯。”
“你说这洪荒界的人,能让她上来吗?”
“你以为周怜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的背后就没有人相助?而那些相助的人,真是想帮周怜吗?!不!他们只是想蚕食了海神界,下界已经没有压榨的价值了,海神界要不是界面压制在那里死撑着,早就是荒土一片了。”
“她是救世主吗?就算是救世主,也抵不过人心幽暗的。”
大司命苦口婆心,长叹几声,眼睛都红了一圈。
他能混在大司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所依靠的,不仅仅是一身本事,还有个好脑子。
家族后继无望,只能靠白发苍苍的他干劲昂扬,斗志不死。
“卦卦不得生……”
林野低声喃喃。
元神处的干尸符箓诏,暗光流转而过。
“后头,我还想为其算卦,却是窥测天机太多,再继续下去,只会身中反噬。”
小主,
“林野,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救世主,爷爷承认她是一个豪杰,但她做不到的。”
林野抿唇不语。
就在大司命以为他静心悔过的时候,林野忽然出声。
“爷爷。”
“嗯?爷爷在。”
“你想一辈子,屈于人下,当他们的爪牙走狗吗?”
大司命蓦地怔住,脊椎骨好似有一股电流窜过,直击头皮,快要掀翻天灵盖。
他木讷地看着面庞青紫交错的孙儿,突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孙子,在某个瞬间,就长大了。
原来,林野并非是愚蠢的,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
原来,他早就知道祖父的委曲求全。
“这是你跟祖父说话该有的言辞和腔调吗?”
大司命起身,周遭气压降低。
门窗紧闭。
林野却感觉到彻骨寒风扑面而来,要往骨头缝里钻去。
“爷爷。”
“叶楚月,她不是普通人,或许借她的势,能让我们司命府焕然一新呢?”
“或许,能站起来呢?”
“我要跪他们一辈子吗?”
“孙儿传承你的家业,就是继续当别人的爪牙,像个看家犬一样吗?”
“啪!!”大司命一巴掌打在了林野的脸上,打得林野嘴角血液溢出,红肿的面庞更是渗透出了刺目的红。
老人苍凉一笑,嘲讽道:“在你眼里,爷爷就是这等下作卑劣之人。”
“没有我林振天的下作卑劣,曲意逢迎,哪有司命府九百口人的安定安生!”
“你赌一个必死之人的曙光,愚不可及!”
“我林振天活该没个像样的儿孙。”
“这是老朽的命,老朽认了!”
林振天满目血丝,还涨红了脸。
他对唯一有寄望的孙子失望透顶,踉踉跄跄地转过了身,单薄身影无力地往外走去。
嘴角扯开了凄凉的笑,走马灯般回忆这一生,真是遭罪。
幺孙林野的话无异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毁了林振天紧绷多年的一根神经。
林野看着祖父的背影,心脏轻轻地颤动。
幼时。
他听人说。
祖父年少也有过横刀立马要叫日月改天换地的时刻。
那段风华正茂的意气日子,死在了流逝的岁月。
不知不觉,成了上头人的走狗,指哪打哪。
改变不了的。
一身正气,融不入这尘世大染缸。
立锥天地,曲意逢迎才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