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书呢？”江漾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余幼安却缩了缩脑袋，小嘴微抿，小脸有些纠结的样子，大概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她还是捏着衣角嗫嚅开口：“嫁，嫁人，生，生孩子啊。”
这个回答其实完全在江漾所能想到的范围里面，像余幼安这样的山里女孩子，大多数都做不到余幼安这样死读书的性子，也不会一直都有余娘这样的人，硬是把余幼安送到了外边。
她们大多数都是，会写自己名字或者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到一定的年纪就嫁做人妇，一代，一代。
外边的世界很精彩，也一直都在进步，却和很多那里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深山里面的孩子好像生来就注定了结局，像余幼安这样的人，个例中的个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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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漾看着余幼安那张小脸，独属眼睛最好看，像以前夜里的星星，像映照在江河之上的月亮。
“那你以前念书的时候，会不会遇到放学回家别人来跟你阿妈提亲的事情。”
突然这样的问题显然有些超出了余幼安的思考范围，所以江漾能看到她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可很快便又慢慢舒缓，伴着她轻咛的声音。
“有，有喔。”
“可是，可是阿妈会骂人的。”
“她们说，和我一样的女孩，都已经，已经嫁人贴补家用了，可是阿妈说，不是谁都要，都要一样走这样的路的。”
余幼安在说的时候，江漾能感觉到，她的眼里有光，声音轻轻巧巧。
大概是没想到那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余娘也有那样的一面，所以江漾有些认真的看着她，一点点把话听了进去。
一对在大山里面的母女，日子艰难却知足，有一个聪明还会认真念书的小女孩。
余幼安在余娘这里，是一颗嫩绿嫩绿的洋芋苗，要经过很细心的培养和孕育才会成长。
所以她的阿妈在面对最开始那些思想和她不一样的人时，是这样说的。
不是谁都要走这样的一条无望的路，一条一辈子看到头的路，她作为一个母亲，应该为自己的孩子铺一条不一样的路。
哪怕未来的日子还会很苦，很苦。
即使最后那些校园教育并没有给余幼安带来许多实质性的生存技能，但起码她做到了自己给余幼安的“教育”。
她不在乎余幼安未来是否会浪费这些年来她的付出，她也没指望余幼安给她带来多大的回报。
她只希望自家的乖乖可以在她的庇护下，见到更加广阔的世界。
这一个甚至没有上过两天学的母亲给到了余幼安最细致的呵护，所以这一个纯真无邪的乖乖才会以最无瑕的模样出现在杭城这样的城市。
而这一个乖乖，现在的梦想是有一天能给予她的阿妈很好的生活。
好像一辈子的成就都要在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年纪完成才算出色，总要做出很多波澜壮阔的事情才值得被大声歌颂，但其实，这个世界多上的是普通人，没有小说，没有星期四，一个普通的生活便足矣。
如果遇不到江漾，遇不到牢凡，大概余幼安会平凡又平凡的念完书，回到小山村外边，也或许会在某一个城市，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活着。
不知不觉，江新蕾已经带着小乖乖去往了另外一边，好似是刻意给两个人留出了空间。
而这一片小空间里面，江漾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小山村里面的时候，江漾就发现余幼安其实也是个小唠叨，她只是在外面的世界，不敢说，也没有人说。
但是渐渐的，有人卸下了这一个憨憨的所有防备，以至于在提起她的阿妈时，小唠叨逐渐逐渐的解封。
不再结巴的声音轻轻柔柔，偶尔带着些小喜悦的语气真的很能让人沉醉其中。
这些心情变化江漾都能很直观的感受到，以至于在某一刻，闭上眼睛仰面的江漾想时间就此停在这一刻。
停在偶尔有些徐徐风吹拂的这一个晚上。
他第一次对京都这一个城市有了那么一点的喜欢。
只是时间不会就此停住，憨憨也会在某一刻察觉到自己的唠叨。
睁开眼，江漾重新侧头，刚才叭叭不停的余幼安小手互相拧着，脑袋低低的，满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说完了？”
“说，说完了。”
又回到了结巴的初始状态，大概那种活跃状态的余幼安需要某些特定的条件触发。
江漾看向地面有些抽象的影子，那是他们的影子，他笑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余幼安看着江漾的脸，看着他的笑意，有些懵懂的摇头，于是她的脑袋便被轻轻的揉了揉：“没几个人能像你一样，你其实很勇敢。”
像余幼安这样的人，无论是她的阿妈还是她，能在小山村那样的环境站在杭城这样的城市里，已经很棒了。
余幼安还是如往常一样，下意识的缩脑袋，只是这一次，她清澈的眸子会注视着那一个伸手过来却只能看到侧脸的青年。
“今晚回去要记得偷笑。”江漾突然转过头，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余幼安呆了一下，然后便是那一句。
“喔？”
“你王老师的自传电影，我给你两首歌，这两首歌唱了，到时候分钱少不了你的那一份，然后你不就有钱给你的阿妈了？”江漾正经的说道，在歌友会的时候，余幼安就该拿到一笔钱了。
但这家伙就是不肯要，或者说，她生怕拿了这笔钱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我只是唱啊...”余幼安似乎对于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去唱个歌却可以拿到很多钱的事情感到很不现实。
因为在她看来，歌曲是江漾写的，她只是去唱，而且电影也和她没有关系。
余呆瓜她好就好在，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而她却不以为然，甚至在之前还会有，难道不是很多人唱歌都是这样的嘛的惊人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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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有点欠揍。
“是不是觉得唱歌一点压力都没有？”江漾挑眉，站起身又舒展了一下身子，脸上表情有些好奇。
看到江漾的表情，余幼安真的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沉默的一击便粉碎了外面数不尽的调子找不到，歌词唱不清，活在录音室的许许多多艺人的自尊心。
江漾大概是早就想到了余幼安会是这样的回答，但还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有的人天生就该吃歌手这碗饭，却想着怎么在小山村外边的小镇买一个小房子，而有的人喂到嘴里都吃不掉这碗饭。
“那，那，那江漾呢？”
似是鼓起的勇气，余幼安的小手握成拳头，她仰头看着站起来的江漾，清澈的眸子凝聚起了点点名为好奇的情绪。
“江漾的以前，是怎么样生活的喔？”
“？”江漾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他看向余幼安时，看到了那一双眸子的主人在夜色下的样子，这让江漾的眼神有些恍惚。
她在小山村问了自己的爸妈，而现在，她又一次问，却是想了解自己以前的生活。
“你想了解嘛？”江漾问了这么一句话，眼里只有一个坐在长椅上穿着厚厚衣服的憨憨女孩。
而她听到江漾的话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语气绵软简洁。
“想~”
在余幼安这里，她真的很像了解一下，以前的江漾是怎么样的啊，是怎么生活的，性格是不是一直都和现在一样。
这对于余幼安来说，是一个全新且未知的世界，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完全全的止不住的想要去了解。
“你笑一个，我觉得好看就对你说。”江漾看着余幼安的那张脸，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余幼安呢，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在泛黄的路灯光芒下，憨憨的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带着脸颊的点点微晕。
这样的笑，她已经在江漾的面前有过好几次了，也只有江漾会对她说，笑一个。
且趁余花谋一笑。
江漾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但他还是点评了一下这个憨憨的呆瓜：“太牵强了，不好看，还是哭的时候笑的好看。”
想到余幼安梨花带雨的笑，江漾觉得，真要人命。
余幼安呢，得到了江漾的点评，原本就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了，她低着脑袋，小手捏着衣角，再也不敢看江漾一眼。
“以前的我，成分挺复杂的，我肆意的挥霍着生活，又虚度着生活。”
江漾的话温和的传开，余幼安再抬头，看到的是江漾站在自己对面，只是眼神似乎有些迷惘。
他靠的是那一部分不被人知的一面活着。
而那一面才应该是江漾最原本的模样。
这一次轮到了余幼安的仔细聆听，只是江漾并不像她那样唠叨，他很快就概括了以前的生活。
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肆意的活着，一天一天，很矛盾，但这确实是他的生活。
烟燃起，随风飘散，江漾和余幼安都望着随风而去的烟雾，只是余幼安的眼神很快便回到身影有些孤寂的江漾身上。
她觉得这一个看起来无比坚强的青年，此刻却好像脆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