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姒知道秦鉴企图消解她的紧张，可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此刻的她正御龙而行，而且是由她自己唤醒的龙，眼前没有比这个更让她心神激荡的事了。

脚下的大地正在急速上升，巨龙庞大的身躯已然显现，被搅乱的气流剧烈地涌动，狂风呼啸着，何姒迎风摸了摸龙头，感受到来自掌心之下的温顺，又回头看了看流转着金属光泽的龙身。此刻，水中的岛屿和栈道已经不见了，整个苍穹都被刚刚苏醒的上古神兽占据着，而它巨大的鳞片上还描绘着鹤所和鹿苑里的两幅壁画，正在这壁画的指引下穿梭，带何姒和秦鉴去见言言。何姒知道，他们终于要从书里出去了。

秦鉴则稳稳地站在何姒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身前凌风而立，御龙而行的何姒。谁能想到这个曾经连求助都显得慌张的女孩，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便能与古物产生如此震荡，有了穿梭幽冥，寻觅未知，对抗诡秘的能力，在自保之外，甚至连保护他人都游刃有余。如今她站在巨龙之上，身姿纤细却挺拔，双手轻轻搭在巨龙的犄角之上，这只圣兽在她的驾驭下，显得温顺而强大。而她如瀑的长发随风轻扬，不经意间拂过秦鉴的脸庞，令他心头微颤。

巨龙还在盘旋上升，何姒忍不住放开了握住犄角的手，在缭绕的云雾中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周围，天空呈现出深邃的蔚蓝，般的云朵触手可及，上一秒才掠过天际的几只飞禽已经被她踩在脚下，只有小九停留在她肩膀上，双爪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而再往下，原本烟波浩渺的湖泊已经缩小成了一个微型池塘，但周围雾气依旧浓郁，即使已经到了如此高度，仍然看不到雾气的边际。

如果他们刚刚上了船，无论是哪一艘船，最后的结局都只会是迷失在这没有尽头的茫茫白雾中，被永远的困住。果然如秦鉴所言，言言耍诈了，她就没有在最后一幕设置离开的机关。可惜，她是这本书的造物主，倒坐观音却是她这个梦的造物主，她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何姒想着，觉得耳边的风声渐渐平息了，巨龙的速度慢了下来。往前看，不是她想象中的亭台楼阁或者华丽宫殿，却是她十分熟悉的建筑物——纯白的底板，纯黑的笔墨，干干净净，横平竖直，大气挥洒下阁楼二字，竟然是那家正在开展言言签售会的阁楼书店。

何姒低头看了看巨龙，巨龙也在此刻彻底停住，沉默着垂下脑袋蹭了蹭少女的手心，示意目的地已经到了。

竟然直接就回到现实了吗？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梦境坍塌的场景啊？难道要从离开巨龙开始吗？何姒皱着眉头，回身看到秦鉴刚好也盯着那两个字出神。

“你觉得……已经结束了吗？”她犹豫着问道，“难道壁画并不是带我们去见那个世界的造物主，而是直接通向现实。”

“未必，先进去看看吧。”秦鉴说着，率先从龙头轻轻一跃来到地面，习惯性地拍了拍衣服，然后回身朝何姒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却不想何姒也学着他的样子跃到云雾缥缈的地面上，还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自己并未打褶的衣角，回眸一笑，率先推开了紧闭的磨砂玻璃大门。

明亮的光线，温暖的空气，醒目的站台，几个读书的少年，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样。而车水马龙的热闹之声也在此刻涌入耳朵，何姒一回头，门外哪里还有巨龙与云雾，几个少年低声交谈着从他们身边离开，踏入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明明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何姒思忖着，干脆走到展台前，拿起了依然放在原位的那本样书。秦鉴也来到她身后，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越过何姒的肩膀同她一起阅读，而是观察起四周来。

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反倒有些诡异。

他正看着，一旁的导购走了过来，指了指书店西北角的楼梯说道：“你好，这本书目前正在搞活动，感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下，在二楼的阅读平台，上楼梯就能看到。”

一模一样的话语，何姒闻言回头，看着满脸笑容的导购员，眼神像见了鬼般惊悚。在这视线下，导购员的笑容也端不住了，坚持了一会惴惴不安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估计是认错人了，你长得很像我们的一个故人，”秦鉴想了想觉得太老气了，又补充道，“一个朋友。”

“哦，这样啊。”导购的脸色略微缓了缓，似乎想活跃下气氛，自嘲道，“我是大众脸，认错也不奇怪。”

可她的脸色还未完全缓解，何姒又问道：“你今天之前有没有见过我们？”

导购员的脸又僵住了，求助般地看向明显更好相处的秦鉴。

“阿姒，你是不是困了。”秦鉴说着，也不理求助的目光，将书从何姒手中拿走，放到原来的位置，然后自顾自搂着她的腰就往外走，“走吧，我们先去喝杯咖啡。”

“诶，我还有问题……”

秦鉴微微用力按住还想回头的何姒，低声耳语道：“你的答案在咖啡店。”

何姒微微一怔，不再挣扎，随着秦鉴往大门走去，而磨砂的玻璃大门恰好也在此刻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范……范宇？你怎么在这？”何姒疑惑更深了，如果说刚刚她还在现实和虚幻中摇摆不定，秦鉴的提醒让她开始确信自己仍在虚幻之中，正准备去寻找言言，可范宇的出现却让她彻底迷糊了——这里是现实？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吧，你们两都昏迷了一天了，怎么还在这书店里没出去，有什么骇人的机关吗？不会真在这看了一天一夜的书吧？”范宇说着环顾一圈，眼睛瞟到秦鉴搂着何姒的腰上，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哎，原来是沉迷美色，不思进取。”

“昏迷？”何姒习惯了范宇乱七八糟的思绪，只抓住了重点，“我和秦鉴昏迷了？那这是哪里？你怎么进来的？”

一旁的导购员还没离开，一张脸惊疑不定，看样子随时会叫保安。

“出去再说。”秦鉴又往前一步。

范宇显然也看到了导购的神情，依旧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是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