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匆匆流去,犹如时光,只剩荒芜。
太短了,无论是这三年,还是这一生。
伏青骨手底微凉,不免为之遗憾,凡人之寿不过百年,修士几百、上千年,境界越高,寿命越长。
以灵晔之修为,三年,不过是朝花夕露,转瞬而已。
伏青骨问道:“你们后来又去了哪里?”
“后来她有事要离开,便送我回了鲁县。”
“然后呢?”
“然后十年未见。”
三年太短,十年又太长,他已经开始老了。
“十年后再见,本以为还可以回到此处,或是再陪她游历山水,斩妖除魔,可她却很快又走了。”
三郎的声音,逐渐变得沧桑、苍老,“过后每次再见,她也匆匆,我也匆匆,她匆匆来去,我匆匆生死。”
伏青骨望向他,却见他变成了一名粗布灰衣,满头银发的老者。
老者叹道:“过后,就再不见了。”
绿髓长青,三郎已老,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伏青骨怔然,良久才问:“那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后来我离开鲁县,故地重游,路上遇到妖兽袭击,‘醒’来便已在神墟了。”老者变回三郎,眼底浮起薄雾,迷离茫然,“过后再见的,都是灵晔仙尊,起先她每年都来,过后几年来一次,十几年来一次,最后再也不来了。”
他看向伏青骨,“直到遇见你。”
这些年,从绿髓到灵晔,再眼前的伏青骨,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三郎也不甚清楚。
他被困在大梦浮生之中,一遍遍回顾与绿髓之往昔,编织出一个个圆满的结局,最后越陷越深,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他幻化成琴师,每日去浮梦楼弹琴,直到浮梦楼变成金玉楼,他才再次与她重逢,然后被钟遇带走,兜兜转转,回到她身边。
可她已不再是绿髓,亦非灵晔,只是伏青骨。
起初听她自称伏青骨之时,三郎是欢喜的。
可相处下来,他却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灵晔,还是伏青骨,都已不是当年的绿髓。
他望着荒芜的水坞,那些过往仿佛也逐渐淡去,变得昏黄模糊。
伏青骨不禁唏嘘,谈及与绿髓之往事,三郎字字不提情,却字字有情。
可两人之间的差距,令他无法宣之于口,唯有独斟独饮,独自沉沦,落得个作茧自缚,耽误终身。
那灵晔呢?她又是如何看待三郎的?伏青骨和三郎都不得而知。
她望着三郎,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身形淡了些,遂为其输送灵力,固其魂力。
三郎对她笑了笑,“我没事。”
伏青骨探了探,见其果然没事,才撤回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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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脚蛇睡醒,从袖中钻了出来,化作人形打了个哈欠,然后打量四周,“咦?怎么到这儿了?”见二人凝望着水坞,不解道:“你们站在别人坟头前作甚?”
伏青骨问道:“什么坟头?”
三郎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这是一只老乌龟,叫……元伫,死了快有五六百年,死前还学人给自己凿了块碑,我看看在哪儿。”
白虺四处搜寻后,目光定在水坞前的乱石堆上,然后抬手一挥,掀开乱石,清出一块碑来。
上刻:元伫之墓。
“……”伏青骨哑然。
“……”三郎沉默。
二人仔细一看,这水坞之形状,可不就像只龟壳么?敢情当年灵晔与三郎,是将屋舍建在了人家龟壳上,今日他们又对着人家的坟,追忆当年,真是荒谬。
三郎与伏青骨对视半晌,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前尘尽泯。
“这元伫老仙,想来秉性醇和。”被人踩到头上,竟一声不吭。
伏青骨对白虺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它的坟地?难道你认识它?”
“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那时我还是条虺蛇,刚开灵智不久,什么也不懂,老是被别的妖兽欺负、追杀,多亏有他庇护才没被吃掉。他死前,还将洞府让给了我。”白虺指着他洞府的方向,对伏青骨道:“就是你去过的那个。”
伏青骨当时还惊讶,他的洞府为何会在武陵境,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他们一个在人背上造屋,一个占人洞府,真是半斤八两。
伏青骨挥手将水坞上的杂草清理掉,随后供了一道祭灵符,片刻后,祭灵符化作灵光,没入水坞。
被飨用了。
伏青骨与三郎齐齐朝它一拜。
“武陵派到了,去见见清风。”
三人离开水坞,朝鹤鸣峰走去。
白虺朝水坞挥手,“走啦,老乌龟。”
他追上伏青骨,追问道:“刚才你跟这死鬼,在老乌龟坟头前做什么……”
伏青骨没理。
他看向三郎,三郎蒙上眼睛装瞎子。
“……”这死鬼!
白虺心头抓挠,这两人到底干什么了?
三人经过刀刃峰,山脚乱石嶙峋,已不见桃园仙府踪影。
伏青骨望向山壁,降魔大阵已经破损,峰顶也垮塌大半,里头的妖兽已被她诛杀在药王谷。
伏青骨掠上一块巨石,举目四望,寻着一条通往鹤鸣峰的小道。
正要过去,却忽然听到远处竹林中,传来一阵猿啼。
她将三郎收入玉佩,然后飞身掠入竹林中,白虺立马跟了上去。
伏青骨落在竹稍上,发现几道黑影穿梭林间,不时发出兴奋地嚎叫。
她挥开遮挡视线的竹子,发现原来是一群猿猴在围堵一名农妇,那农妇背靠着一棵柱子,惊恐地张大嘴,却只发出‘嗬嗬’怪声。
是个哑巴。
伏青骨看得仔细,这群猿猴便是偷天洞那群耗子,养的那群孽畜,杀人、吃人。
眼见农妇被逼到绝境,猿猴们发出更为尖利恐怖的叫声,其中最为健壮地那只,落在地上,绕着农妇转了两圈,然后猛地朝她扑去。
一股腥风朝农妇袭来,农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