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被锁链穿过手脚、双肩,紧紧捆缚,犹如罪人一般,跪坐在神像之前。她长发披散,逶迤至三郎脚边,发梢凝结着鲜血与泥土,让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她微微侧头,露出半片死白的脸庞和一只血红的眼睛,似是在打量他。
三郎忍不住颤抖起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仙长,我是三郎。”
“三郎?”她重复地咀嚼这两个字,唇角逐渐绷出痛苦的神色,“他已经死了。”随后又喃喃道:“都死了……我的父母、族人、师父,三郎,还有被妖魔截杀的弟子都死了,枉我修这么多年的道,却谁都救不了。”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神像,问道:“既如此,修道又有何用?”
神像不动声色,神情冷漠而悲悯。
“不是这样的……唔!”三郎想上前,却不慎踩中降魔阵,引动锁链,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喘息片刻,死死盯着灵晔的身影,“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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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晔锁链扯回神志,转头望着他,端详片刻后说道:“你是魔。”
“我……”三郎被她眼中的杀意刺痛,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三郎,你是绿髓道人,我们曾一起游历人间,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说完,他化出一把琴,拂动琴弦,弹出他们相遇时的那首《迎仙客》。
幽暗的庙宇转瞬化作灯火通明的酒楼,台上的琴师,台下的看客,不经意间对视,各自露出笑容。随后,画面陡然一转,来到酒楼的后巷,两人相识,随后相交相知,再相伴游历,最后别离。
琴声停歇,两人眼一暗,回到了阴暗的庙宇。
“我早就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我与仙长并非同路人,于我而言,相识已的大幸。”
三郎身形又淡了些,他注视着灵晔,眼中带着眷恋、仰慕和淡淡的痛楚。
灵晔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琴音之中,又仿佛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凡人寿数如飞鸿踏雪泥,转瞬即逝,生老病死,爱恨别离,都是必经而短暂之过程,最终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而归于尘土。”三郎不顾穿胸而过的铁链,迈着艰难而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她,“我的死并非你造成的,世人之死也并非谁能干预,我死在寻求之路上,已是死得其所。”
灵晔终于开口,“你难道不恨?”
“三郎无怨无恨,唯有遗憾。”三郎来到她身旁,同她一起跪在神像前,转头看着她,“遗憾没能再见你一面。”
灵晔对上他平静的双眸,自嘲道:“魔,你又在迷惑我。”
三郎心头刺痛,再见绿髓是他的愿望,可他想见的绝不是眼前这样的绿髓。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与她对视道:“仙长可还记得,你在帮我解围后,我曾问你希望我如何报答时,你怎么说的么?”
灵晔愣了愣,说道:“修道应当不思报答,不为功德,但求问心无愧。”
三郎的手指落在她眼角,“你已经做到了你所能做的一切,已是问心无愧,其余皆是造化使然,即便神力也难以左右,所以你无需自责。”
灵晔眼中的血气减退不少,她想起了自己为拜师行过的千山万水,穿过的风霜雪雨,而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找到灵皋道人,更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她没想过结果,也不畏惧后果,只想着若自己不走这么一遭,终生都将后悔。可当她成功拜师,修道习法后,却发现这仅仅只是开始,前路永无终点,只能继续苦行,而死亡常伴左右。
当她看到三郎曝尸荒野,被妖兽啃得只剩头颅的残骨,蛰伏在心底的恐惧与困惑遮蔽了她的目光,动摇了她的坚持,心魔油然而生,使她酿成大错。
如今,又因他一席话,而拨云见日、重现天光,这让她感慨机缘之同时,也心生疑惑。眼前的三郎为魔所化,却又跟她体内的心魔,十分不同。
心魔引诱她杀戮,而眼前的魔,却似乎在将她引回正道。
“三郎已死,你从何处而来?”
三郎愣住,此问他无法回答,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凡人,可如今看来事实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正当二人疑惑之时,灵晔体内忽然钻出一股黑气缠住了三郎的脖颈,然后又分出几支,钻入了他的七窍。
“三郎!”灵晔见状,艰难地念起咒语,催动降魔大阵,试图将魔气切断。
三郎手中的琴掉落在地,他伸手死死抓住脖颈上缠绕的魔气试图挣脱,却因自己也被降魔大阵的锁链束缚,而徒劳无功。眼看三郎的身影即将消失,灵晔催动腰间的玉佩,将三郎吸入玉佩之中。
这玉佩中有她入魔前灌注的灵力,可保其魂体不散,可谁知她体内魔气竟与三郎融为一体,同三郎一起被吸入了玉佩之中。
魔气被拔出,她身上的锁链断开,随降魔大阵逐渐消散。沉睡的元婴苏醒,灵力流入经脉,涤荡残余魔气,灵晔双目褪去血红,恢复了清明澄澈。
她解下腰间玉佩,蓄起灵力注入其中,“三郎?”
三郎却毫无动静。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灵晔转身望去,神色不由得一震,随后化作青光没入了那人额头。
来人正是伏青骨。
伏青骨身子晃了晃,随后被弹出幻境,三郎重新凝体化形,出现在她身旁将她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