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两位公子强装镇定的模样,胡太医联想起方才进屋后,他以医者之尊勒令撤掉的那桌酒席,心下了然,便打量起面前这女娃来。
宫妆精致,发髻稍简,耳缀东珠。正统大妆的深沉严肃又为她添上了几分老成。
杏目清灵,生的极好,凝神如珠,璨若北斗,顾盼生姿,颦笑动人。
若忽略她几次家法至死的传闻,这手端药方偏头询问的可爱模样,便亲切如自家的小孙女,生生俏丽,惹人喜欢。
谢从安端着药方,忽然笑了:“小茗烟可别气了。我这两位表兄少有伺候人的时候,忽略之处实属无心,你晴儿姐姐自会将此事安排好的。”说罢又将药方递回胡太医手上,玉葱似的手轻轻一点,“大人还是将这味鹿茸去了吧,外子体弱,怕他经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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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静若无人。
胡太医年久经世,面上分毫不显。提笔划去,又添了几笔与她过目。
恰好谢又晴进来听见此话,瞬间瘪了瘪嘴,眼眶微微泛红。
谢从安见她回来,忙招手道:“去将药方安排了,再叫谢广送四个人来。”
老管家两次被点大名,主子这次被气得不轻。
谢又晴心中明白,接过药方来便也不敢多问,仔细听明嘱咐就匆匆去了。
“时逢入秋,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想必伤风的多些。今日事发突然,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言语之间,一个打发宫人所剩的金丝荷包被放入了桌上的药箱内。
胡太医到府时,虽是从侧门进来,前头传旨的阵仗也是听见了的。
出入宫庭多年,他自然明白这种荷包里的分量与尊重,一时间更对这姑娘起了亲切。再想想往日听过的那些,又觉得传言不可尽信。记起谢侯府从未与自家有过来往,心中留意,便说了几句仰仗四邻,多谢惠顾之类的话。
谢从安跟着送出几步,依旧是一副乖巧客气的模样,“从安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有功夫再请个平安脉?”
胡太医现已拿准了她的身份,岂有听不懂这话的道理,当即意会应下,又多嘱咐了一句:“公子这处,药方先吃上几日,届时我会亲自再来复诊。”
这一番讨好,也不单为着忠义侯府的名头。
因着医馆的营生,这位胡太医少不得要琢磨些药材采买。大乾盛产药材的地方不少,来路多少都与谢氏有着沾连。只是忠义侯避世一举,让多少皇商都不得门路,更不需说那些有意想要攀附的角色了。若是今次能被他得了这个巧宗,岂是几趟亲诊能算出的利益?
谢从安安排人引路去闲鹤亭,送走胡太医,回头一瞥,面无表情道:“两位表兄与我同路?”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谢以山与谢元风当即对看一眼,却也只能老老实实跟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奴仆见主子们都走了,你瞧我看的递了眼神,也都偷偷跑了出去。
屋子空了,茗烟这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发现床上的人已醒了,正静静望着帐顶,他想着是否该问上几声,却听对方忽然幽幽叹了一句。
“郑家亡了。”
郑和宜面色无恙,眼角却跟着滑下泪来。
人只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茗烟看得喉间一哽,跪倒在床边就哭了起来,口中不停道:“郑公子,你受苦了。”
本朝帝王是篡位登基,臣子们对此也是心照不宣。可翰林院那一批书呆子却总抱着秉笔直书、不可妄言的文臣风骨,满口不虚美、不隐恶的大义。
其实,封建历史的千古帝王中,哪个没有染指史实的行为。
文人虽爱扯什么仁义道德,也并非是真的拿捏不住。不过等待个恰当时机,选个对的人下手,想要的内容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可这件来日方长之事,不知为何会忽然惹得帝王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