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
良王的一声急吼让谢从安下意识止住,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的生疼。她使劲儿的眨眼,待渐渐看清了些,发现郑和宜满是担忧的看着她,眼中还有歉意。
良王的警示让谢从安觉察到其中还有隐情,她蹙起娥眉看向座上。恰逢皇帝按下了咳嗽,唤她上前回话,郑和宜连忙扶着她跪好。
皇帝的言语间也透着乏力的疲惫。
“朕只是令你详述韩玉之事,你却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方才看来却似有未尽之言……究竟为何不肯尽述,是否还藏有什么私心要欺瞒于朕?”
昏君,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庸皇帝!
谢从安恨极张口:“回禀皇上,臣女不敢对听闻之事妄作添减。方才那几句不过是利用谢氏信阁查探得来,因非亲身所历,皆为推断,且其中多个环节都未能有证,是以才未曾禀报。毕竟人心叵测……”她故意将最后一句咬的重重的,“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
皇帝恢复了几分精神,将这三个字重复念了一回,示意胡邡扶着他坐起身来。
“你方才情绪激动,朕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儿上恕你无罪。其中有几句毕竟还是有道理的。定国公一门忠良,你是谢氏养出来的好孩子。”
谢从安虽然对这赞扬不屑,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磕头谢恩。待她将拜谢赞赏的礼节做满一遍,皇帝又意有所指道:“你都令影卫查到了什么?朕不怪你甄别不足,你自报来便是。”
谢从安想起良王方才的警示,便琢磨着将他出入南境,混迹河涧府的故事讲了七七八八,又将他浪迹江湖,调戏江湖女儿的故事说了几句。期间扫到那位嘴边的冷笑,忍不住通体生凉,一路冷到了脚心,当即认怂的转了话题,又提起秋贵妃的身世和韩子束的生平来。
说到这两人,她竟疑心瞧见了皇帝眼底有些水光,索性就当是场故事会,更多了声情并茂的感慨叹嗟。
“……那玉珏之后便被韩先生一直贴身带在身旁,因牵涉重要,连近身伺候之人亦不可见。后长秋殿生事,触犯了贵人忌讳,先生被关入死牢,便未再有人知晓。直到韩玉拼死在他行刑前一日得见最后一面。在他的托付之下保留此物,亦只是为了证明秋贵妃的清白罢了。”
说至此处,她眼眶发热。
“先生一生所爱不过音律。那些于各色琴瑟鼓笙之中浸淫的巧技也是为着讨心爱女子的欢心方才潜心习得。可惜他一生错付,追随着错了的人,也因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先生得蒙圣恩隆宠之时,总有人追捧在侧,繁花美酒,竹笙丝帛,高堂献礼,出入当车。厄运临头之日,散尽千金亦无一人肯帮他证明半分。旧时都赞他琴音如人,宏志高洁,觞咏器雅。当污名罩顶受尽冤屈,想的也是如何努力保全另一人的无辜清白。这样的一代名师,竟被人如此污蔑,最终落得都对他避而不及的下场。往日那样多的追随者,却无一人愿为他的人品正言。人说兔死狐悲,可惜的更是如此的雅士之死,却未得大乾的当世名流为其有哪怕一声的痛哭,这才是真正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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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话说的太多,又情绪激动,谢从安此时嗓音破碎,几乎哑失其声,哭腔中又带着几分难得的稚嫩真情。
“臣女便是为着韩侍郎这一腔赤子心起誓,必要帮他为韩先生讨回公道!”
皇帝浑浊的双眼此刻也微微泛红。他的目光落在谢从安身后某处,透过大帐一侧的帘子缝隙,投向窗外。
此时已入晌午,烈日高悬正在当空。微风卷了热气吹入,带出些空洞的鸣响,似是一首迟来的默哀之颂。
直到郑和宜的帕子抚上脸颊,谢从安方知自己又哭了。
“皇帝圣明,请与吾师正名。”
韩玉突然的拼命一喝,惊的谢从安又缩进了郑和宜怀里。一连几日的担惊受怕和心绪不宁,终于在此刻如洪水一般翻涌着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