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头噩耗

宜世长安 雪散微秋 2623 字 2个月前

她一脚踢开车门,被外头昏暗的天色晃了一眼。

车前的仆从纷纷后退,只剩下一个小丫头在前头站着,白衣红眼,兔子精一般。

几日不见而已,谢又晴竟也瘦了一圈。

她一身白衣,哆哆嗦嗦的抱着双臂,身后不远处是随风飘荡的三根高大白幡。

谢从安觉察不对,又看一眼。谢又晴那一身素缟外头分明就是孝衣!

层层白幔挂在灵棚之外,里面隐约可见乌黑的棺椁。黑白映衬,触目惊心。

她脑中嗡的一声定在了原地,四肢瞬间麻遍。

谢又晴抽抽噎噎,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小姐,小姐,侯爷……”

“闭嘴!”

小主,

谢从安紧绷着脸,下车站定,定睛再看,脚下忽的一软。

这里的确是谢侯府,是她在这个异世的家。

门前的两尊麒麟是她幼年有次吵闹,说忠义侯府不能与城中的其他人家相同,爷爷吩咐人连夜找来换上,还因此与被抢走麒麟的柳家结了怨。

大门的前额之上,御赐国公府的牌匾因大火损毁被收入了库房,现在龙飞凤舞的谢府额匾是出自太公谢安之手。

谢从安亦步亦趋,灵棚内迎候的仆从全都默契的退让一旁。

灵棚内的棺木也是她熟悉的。

这阴沉乌木在她幼时已被收入府中。因着木头难得,一取回来便被安排做了棺椁。阴阳雕刻,纹路朱漆都是爷爷抱着她亲自挑选,制作的木匠前后整整做足了五年。

“不要什么金龙玉凤,多制些福禄花纹就是。老头子今生诸多经历,早已倦了,到了日子只想悄悄的走。只要有我的小从安送一送,足矣。”

老人怀抱的温度似乎还在,可惜已无法温暖她此刻的遍体冰凉。

主子的眉眼间是不常见的木然离索,谢又晴跟在一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未过花门已听到里头传来的哀乐之颂。

在此起彼伏的嚎啕哭声中,谢从安酝酿多时的怒气瞬间登顶。

“收声!”

她匆匆走入,几步上前将乐人的乐器打落在地。

乐人愤怒的纷纷站起身来,一见来人华服丽质,气度不凡,身后一行也不似些寻衅恶霸,又思及只是在定国公府,无人敢来轻易惹事,便拿不准该如何是好。

面面相觑间,乐声停下,灵堂里亦止了哭声,众人都回头来看发生了何事。

一望过去,满目苍白。

谢从安认出几张族中议事时常见的面孔,也有许多不识得。方才所闻的破天哀痛,此时见了这些人,才知道不过是干嚎几声,实在的伤心未必能有几分。

是了,连主事之人都去了,谁还会再费心佯装,自我勉强。

谢从安心内如遭重击,痛至肺腑。

曾任辅国将军的忠义侯谢毅,为着大乾子民,多年带兵冲杀疆场。虽因谢氏身份后来退居长安又远离朝堂,可这样为国为民的英雄,怎会在身后被如此对待。

谢从安心如刀绞。她泪眼婆娑,强忍着看过在场的各处众人。

堂中烧冥镪的两位妇人是鲜少于府中露面的表嫂,她二人比之余者的面色倒有不同。一个丰面粉颊,眸中满是不屑;一个剑眉英目,满脸写着厌恶,恨不得亲自将她扫地出门。

一时间,她又悲又喜,悲不必说,喜的却是这两处恨意分明是对她而生,背后当是还有对爷爷的尊重。

一位老妇被人搀扶着上前,朝她颤巍巍道:“绥宁,侯爷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你怎能闹事……令他寒心。”

谢从安不知这老妇是谁,亦无心理会。

对方幽幽叹了一声,又被人扶着退了回去,只在人群中瞧着她,不再多言。

身着孝衣的谢以山走上前来,眼泪鼻涕的狼狈,一股脑抹在了皱巴的袖口,比之一身素白却俐落清爽的她,可谓是真真正正孝子贤孙的模样。

谢从安低头看了看袖边的珠坠,眸中更多了悲怆。

乌娘安排的衣裳,亲手为她梳得头发,应对今日府中的丧事,真是无有一处不妥帖。

原来,就在她还在皇帝帐中悲愤交加,言之凿凿,用尽心机谋划盘算的时候,爷爷在长安城的侯府里,痛苦的煎熬着,等着她回来。

没能抗过去,所以留下她,走了。

“妹妹围猎辛苦,不如先行歇息片刻。侯爷向来心疼你,九泉之下……”

“你给我闭嘴!”

怒骂出口,泪水跟着就扑簌滚落。

眼前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众人亦跟着骚动起来,谢从安却忽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

厅中的孝幔像是从天而降的裹尸布,互相缠绕束缚,下一刻就要将她的呼吸抽尽,将这一屋子的虚情假意就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