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师父问她:你可知错?这本是再容易不过的问题,师父如此问她,她只答一声知错,师父绝不会为难她。可师姐却不吭声,只垂头看地,她未回答,其实是在跟师父赌气。你师祖脾气虽好,这会子也恼了,便放出这块万载寒冰,将师姐封禁,再拿太阴锁魂锥镇住师姐的真元。你的天罡猎月檠和九曜莲花戟是重明观一等一的法器,仅次于此二宝的,便是这太阴锁魂锥。这件法器威力无边,师姐叫它镇住真元,只消九九八十一天,元神便被它吸去,全靠内丹保命。单拿太阴锁魂锥镇守真元也罢了,我们重明观法门众多,总有克这太阴锁魂锥的方法。你师祖却在太阴锁魂锥上施了法咒,能拔下太阴锁魂锥的,除她本人,只有与你母亲阴阳交合,共育麟儿的男子。你师祖是何用意,我至今也猜不明白。她一向面恶心善,我想她以法咒禁制你母亲,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半个月后你师祖卫道牺牲了,我怕事情败露,提前将你从这池底抱出去,藏在天池边的山洞内,过了半月才将你抱进山门,谎称你是我捡到的孤儿,收养下来。余众来池底寻你母亲,见她冰封在万载寒冰之内,自然有诸多不解,我便告诉他们,师姐因瘴毒攻心,走火入魔,师父才不得已,将她困在禁制内。好在她们未生疑。总之,师父死了,师姐又封在碧洗池底,我勉为其难做了掌门。如此这般,你才留下来,成了我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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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乘风怔怔地望着他那困在万载寒冰内的母亲,过了半晌,冷冷地问道:“师父,这些事情你既瞒了我许多年,如何现在又告诉我?”
黄玉笙苦笑道:“我们重明观过去三百多年虽然是仙界正宗,内里早虚空了。我几位师叔殉道的殉道,出走的出走,后来单剩六师叔一人尚在长白山上,到我执掌重明观的时候,上上下下哪还有独当一面的能士?我且问你,我们重明观立派的根本是什么?”
顾乘风思忖着,答道:“莫不是匡扶正道、降妖伏魔?”
“降妖伏魔固然是职责所在,却非我们立派的根本。仙界三派所以相安无事共存千年,是因为我们各有各的法宝,各有各的阵法本事。虽然每百年有一场比试,以定正宗,却因各派相互制衡,这才得了太平。如今我重明观人才不兴,丹霞山玄鹤宫又素来孱弱,白泽观却如日中天。丁贤梓自不必说,他徒孙辈中又有李冬寻、宋渠这样前途无量的弟子。至于他师兄和他二弟子,这些年来,修为和法力也长进颇多,形势大为不妙啊。况且丁贤梓这个人一向野心勃勃,早有吞并重明、玄鹤两派的意图。为师担心,这次百年之期,就是丁贤梓灭我两派之时。”
“弟子明白了。师父是想把我母亲救出来,促成神霄合和阵。”
“不错,凭丁贤梓今时今日的实力,我们要求生存必须保住仙宗的地位,而重明观保住仙宗唯一的指望,只有神霄和合阵。你五师妹仙缘虽丰,仙根却浅薄了些,驾驭不了那把白龙剑。修炼道行逾长,法力逾厚不假,奈何修为受限于仙根,仙根之短不是光靠年月堆叠足以弥补的。这些年来,她法力增进倒还过得去,修为却无长进,怕是再练百年也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境界。”黄玉笙叹道,“倘若你父亲是玉衡道长,你请他来长白山一趟,这便再好不过了。若你父亲是丁莫一,这也是天意,人事已尽,但听天命吧。”
顾乘风奉师命下山是两天后的事。清晨出发,一个时辰便飞离长白山地界,至午时已可见零星村落。天黑后,他在一间小店歇脚,用过晚膳,这便睡下了。至半夜,天罡猎月檠忽然由顾乘风印堂逸出,悬在窗边,轻轻摇晃。顾乘风睁开眼睛,并不起身,只收回法宝,盯着窗户屏息凝神,不久便听得异响从窗外传来。
这是个月明之夜,月光清晖尽洒,把树影投在窗户上,微风一吹,那树影便抖个不住。顾乘风将真元聚在神道、悬枢两穴,肉身化为虚影,蹿出窗外,立在一个黑衣人身后。那黑衣人刚要回身,却叫顾乘风施了定身咒,压低嗓门问道:“是谁?”
顾乘风已认出这黑衣人是他五师妹苏荣,凑近她左耳,笑道:“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问起我了。”
苏荣大喜,喊了声:“师兄!”顾乘风担心她吵醒住店的其他人等,忙解开定身咒,示意她小声些,这便将她领回自己的房间。
苏荣一进屋便跳上桌,捻燃身旁的油灯。顾乘风合起房门,到榻边坐下,问:“你怎么跟来了?”
“我如何不能来?”苏荣摘下面罩,两条腿绞在桌边,抖个不住,“再说了,就许师父遣你下山,不兴她遣我下山吗?”
顾乘风哭笑不得,说:“若当真是师父遣你下山,你何必鬼鬼祟祟,作这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