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月公子抟身俯冲,与那两把短剑合为一体,攻向金翎法王。几乎同时,助蔽月公子的五妖落地现身,运煞气于掌,朝苦头陀与百蛊郎君连推掌气。
百蛊郎君对苦头陀道:“你助法王,这五妖真元不济,我应付得来。”
随即,百蛊郎君将内丹化在口中,喷一团雾瘴,挡在苦头陀身前。苦头陀则化为赤影,与金翎法王合体归一。蔽月公子手中短剑刚要刺中金翎法王,只见金翎法王双目红光迸射,在他身前化出一面气盾。这气盾挨了蔽月公子的短剑,顿时火星闪迸,蓝紫交辉,炫目非常。
此刻,两个选择摆在狄樱眼前,要么拼尽全力帮助蔽月公子,或许可以杀了金翎法王和苦头陀、百蛊郎君,要么敷衍一阵子,等双方真元耗去大半再做打算,兴许可以将蔽月、金翎兄弟俩一并消灭。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双方真元大耗,以她彼时的修为和法力,要想对付这兄弟俩,并无多大把握。她虽已将无量千机大法练至八层,到底道行浅薄了些,与蔽月、金翎相比,还差了许多火候。若她可以调出体内的元婴珠,待兄弟俩真元大损之际对付他二人,倒有六七成的把握。可惜元婴珠为白泽观脉息所化,自从狄樱修炼魔功,元婴珠便叫她丹田内一股罡气所禁,封在神道穴内,既不能进一步修炼,也无法调用。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帮助蔽月公子才是上策。
这么着,双方便在蛊毒岛上大斗了半日,直至黄昏时分。百蛊郎君同那五妖斗法,本来念了往日情分,并未动用毒瘴。可是拖了三四个时辰,他真元已然亏空,再耗下去,他未必挨得住那五妖的法力,于是将两道瘴法化在掌心,施与五妖。若同生人斗法,他这两道毒瘴无影无形,便是仙门高手,也难防御,奈何那五妖对百蛊郎君知根知底,他才刚施瘴,五妖便封了几道要紧的穴位,再由四周吸来树叶、藤蔓,以至寒至阴的煞气将其凝作密密麻麻的冰片,阻了大半瘴气的去路。余下的少许毒瘴,这五妖以内丹炼化,便可尽祛了。
百蛊郎君见状,又在掌中施了一道毒瘴,名叫七绝香。此瘴法门异于寻常毒瘴,中此瘴者,若全无反抗,这瘴气由大穴入体,在体内转上一圈,便由百会穴逸出,半点伤害也无;若稍有反抗,无论以元、气抵御还是以内丹炼化,这瘴气便随经脉窜入头面,郁于印堂,使人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口不能言,唯有凝元封气,静养七日,毒瘴方可自行消去。这七绝香,百蛊郎君自炼成以来,从未实用过,这会子放出去,那五妖哪有提防?一时间,五妖大呼,惊动了蔽月公子。
蔽月公子旋即腾出一股真元,将其炼作一排飞刀,直逼百蛊郎君。百蛊郎君飞身躲闪,蹿上高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融七绝香于指尖,缩成一粒赤珠,朝蔽月公子轻轻弹去。蔽月公子修为法力非凡,却小瞧了百蛊郎君这粒赤珠。倒是狄樱看出那赤珠大有乾坤,急忙闪开。蔽月公子单挥开左臂,放出一道电光,将那赤珠劈得粉碎。
霎时间,七绝香弥漫开去,渗入蔽月公子体内。他仗着自己修为精深,本打算将这毒瘴炼归真元,纳为己用,未料内丹一动竟耳聋目盲,遂大喝一声,将浑身真元聚在双臂,朝四面八方乱打一气。狄樱避开了七绝香,却未能避开蔽月公子的掌气,所幸她单是肩头擦了一掌,并无大碍。
百蛊郎君和苦头陀便无此等运气,一个玉堂穴正中一掌,栽入林间,一个身中掌气,与金翎法王肉身分离,同时七窍流血,摔下云头,幸得金翎法王一把拉住,才免于粉身碎骨。金翎法王趁机收回金翎扇,虽未受伤,眼见两名部下身受重创,自己又初现真元涣散之迹,遂坠入林间,救起百蛊郎君,逃离了蛊毒岛。
蔽月公子真元耗尽,终于法力不支,落到林间。狄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朝他喊了几声,他也不应,狄樱便知,蔽月公子是且聋且瞎的。她倚在一枝树丫上,琢磨一件事:蔽月公子,杀是不杀?
蔽月公子有两千年道行,杀了他,取其内丹,纵有个别小妖不服气,她也不怕造反。这件事若成了,她便是东海二十四岛的主人。不过蔽月公子虽中了毒瘴,方才又损耗了大量真元,狄樱并不确定,蔽月公子此时法力究竟如何。当然,就算杀蔽月公子不成,以蔽月公子彼时的处境,狄樱全身而退是绝无问题的。只是她好不容易在东海安身,若叫她从此离开东海,在中土四处漂泊不定,她哪里舍得?可当真叫她放弃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她又实在不甘心。不安与不甘势均力敌,在她心头博弈,不一会儿,野心终究占了上风,不甘终究打败了不安。她蹿向数十丈之外的一棵榕树,刚要施法试探蔽月公子的虚实,就听到他说:“樱妹,你若无恙,速来救我。”
这声音由狄樱颅顶灌耳,是蔽月公子以真元送来的,因而初听起来音色浑厚有力,有如磬钟。然而细细回味,那声音却透出微颤,音节之间气力不足,单是传声入耳的法门尚有不济,可想他真元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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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月公子话音才落下,他又双臂大展,引两束真元于指端,炼作一黄一朱两色磷光。翻掌迎天,那两色磷光即刻闪作两团火焰,稍作运化,肩头一震,火焰便轰然冲天,将蔽月公子头顶枝叶烧成灰烬。那两束火焰散于高空,蔽月公子再拿真元传声入耳,道:“樱妹,你若看见信火,速来寻我。”
这声音比方才更虚了些,对于杀蔽月公子取而代之,狄樱也多了一分把握。她随手拈来三枚树叶,炼作火雷钉,掷向蔽月公子。火雷钉由无量千机大法中一道阴阳移位的法门衍生而来,飞在空中,似一根火苗忽闪的银针,攻入敌人体内即刻爆裂。狄樱原以为蔽月公子眼盲耳聋,察不出这三枚火雷钉,可他到底脱胎自元始天尊,有仙骨护持,虽则七窍封绝,偏能神通意会。三枚火雷钉离他还有两三丈,他便抟身蹿至半空,右掌单是一摆,释出一排寒冰煞气,挡开火雷钉。
火雷钉撞在周遭的树干上,连响三声。与此同时,狄樱又听蔽月公子传声道:“樱妹,方才那三支火雷钉可是你放的?”
狄樱大惊,抛出数段袖纱,绕大树围出五面纱墙,将蔽月公子困在当中。若狄樱未入魔道,在蔽月公子真元大损之际,将他困住并不算难事。只是她彼时已无罡气护体,强施仙家法门,自己也难免受伤。若以无量千机大法施阵,狄樱道行太浅,想难住蔽月公子,实在冒险了些。在这紧要关头,她但凡犹豫半分,当真叫蔽月公子抓住逃命的机会,她多年的筹谋便前功尽弃了。于是狄樱退后十余丈,咬破食指,将指血化作游丝,送到纱墙处,忍痛画出六道都天屠龙符,在东、西、南、北、天、地六面再各施一符。这六道符箓虽算不得白泽观上乘法门,用来对付彼时的蔽月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蔽月公子传来一声:“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当年我便不该留你!”
狄樱身为邪魔,方才强下仙符,经脉已有损伤,嘴角涌了鲜血。此刻听蔽月公子这番话,她却淡然一笑,同样传声与蔽月公子,道:“你们兄弟二人也配在我面前提恩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些缘分,我留你全尸,便对得住你了。”
狄樱原先的打算是,蔽月公子既然被困在纱阵之内,不出一个时辰,他体内所剩煞气便为都天屠龙符罡气所克,届时她再撤去纱阵取蔽月公子内丹,自可万无一失。然而她算计再妙,却未料蔽月公子还有一招行尸诀。所谓“行尸诀”,是以心诀断人心智,使其如行尸走肉,任人摆布的法门。这法门威力并不大,却需将无量千机大法修至十层,方得开悟。况且施用行尸诀,施法者务必凝神定心,稍稍分神便有元散气绝之险,因此,若无人护法守卫,行此心诀实在危险。蔽月公子与金翎法王自悟得此诀,一次也未用过,不过这会子,蔽月公子叫都天屠龙符困在纱阵之内,久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使出这道行尸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诀一出,狄樱登时头昏眼花,险些从树丫上坠地。仿佛千万蚁虫由她耳鼻钻入颅脑,痛非痛、痒非痒;又似冰火涌遍全身经脉,寒中带烫、烫中生寒。她不禁高喊几声,在林间飞蹿不止,霎时间真元大乱。狄樱比不得寻常小妖小怪,虽然才入魔道一百多年,毕竟天资过人,又有元婴珠在身,蔽月公子欲以行尸诀操纵狄樱,实在是打错了算盘。不过狄樱受此苦痛,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应对的法子,索性施法将那纱阵收成半尺见方的圆球,指望速战速决。
她这一急,便叫蔽月公子找到破绽。原来她方才布阵,只在东南西北天五面设纱,地上的符箓直截了当施在土地上。现下她将纱阵收拢,离了地面,六面之中便有了破口。蔽月公子虽逃出纱阵,却因急于脱身,未收行尸诀法门,仅余的一丝真元也散尽了。他趁狄樱尚未回神,化归原形,冲上高空,再向西北边飞去。可惜他七窍不通,朝西北边飞了片刻又转向东南,飞了一盏茶功夫,到底在蛊毒岛上空兜了个大圈,叫狄樱的火雷钉击中翅羽,坠入林间。肉身既不中用,他干脆元神出窍,托于内丹,遁地而逃。
狄樱冷笑着,凝一团无量天宗灵火于指尖,朝地上一弹。那灵火刚落地,单听“噗”的一声,迅速朝四周扩开,眨眼功夫便烧了方圆数十丈。既无真元对抗,又无煞气庇护,蔽月公子的元神哪经得起灵火灼烤?狄樱清楚看见一抹白辉破土,登时化作一股紫红剑气,俯冲而下,擒获了蔽月公子的元神和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