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意外,他们村更加团结了,将孩子老人女人围在了中间,青壮年在外围,每一个时辰换一次人值班,一次三人,挨着村里人来回巡逻。
每家每户也需要一人守夜,这一次,人手一柄削尖的木棍,而铁质武器,被男人们掌握着。
当然藏起来了,不然如今他们是不应该拥有铁的,除非是叛军!故而,隐藏起来才是最安全的!
给万家,崔家,孟家,刘家,送了跌打损伤,消肿止痛的药之后,桃花静静躺在娘的身边,默默抱着人。也不说话,
“桃花啊,没事儿,都过去了!有娘哩!”
“娘,呜呜呜呜呜呜呜~”
“娘,我不应该去的,不应该去的,要不是俺,他们也不会这样了...”
“娘……不应该去的”
一边哭,一边使劲儿扇自己的脸。
“干啥!傻不傻!”
刘女士心疼的拉开人的手,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孟团年也紧紧抱着桃花,用他那窄窄的肩膀,用力拥住了妹妹。
“不,姐姐,你是大英雄!你给了周爷爷那么多草药,姐姐救活了很多人!”
小小的孟好年从一手抓着爹一手拉着大哥,小头轻轻靠在姐姐的腰上。
“桃花,多谢你救了俺爹!”
蒋平枝小脸带了一点子灰,只是比起她们来说,白了不少,她握着桃花的手,肌肤相贴,掌心潮湿,一如她被泪水与害怕占据的心。
“你傻了!娘允许你去的!难不成还是娘的错了!”
刘女士也是自责不已,她总以为闺女有空间,实在有危险她可以逃进去,况且她总是觉得闺女很是稳重,从不会让她操心,可她忘了,如今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女娃娃。
这世上虽有诸多的事情,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可她到底还是忘了,不应当让闺女一个人去面对的!
“娘!这分明是俺瞒着你去的!”
桃花见人未语泪先流,这么大个肚子了,人还干扁的不成样儿,太可怜了,心里更是着急担心。
把蒋平枝搂在怀里,一家几口人索性放开了嗓子,开始了漫长的哭泣。
隔壁老孟家,孟老二紧闭着双眼,脸白了,嘴唇毫无血色,一张还算白皙的脸庞,布满了细细碎碎的沙子,
钱氏坐在边上,慢慢给人挑这,孟如意拉着哥哥的衣袖,几人一脸担忧的看着。
“二嫂,都是俺家对不住你们,这是点儿不值当的吃食儿,你收下!给老二补补”
过不多时,刘女士带着一家子过来了,说着,将手里的半斤大米,带一罐蜂蜜,半块风干肉,放在了他家驴车上。
“弟妹,这咋能怪你!这是他们兄弟情深,如今老三也躺下了,这些个俺们家不要哩!”
钱氏说啥也不要,开口就让大儿子给三婶家提回去,
“二婶婶,你是不是在生俺的气?俺,亲香俺们二叔,你都不给吗?呜呜呜~”
桃花微微抬起小脸儿,不大的脸,硬生生搓去了一大块皮,此刻撒了些药,看起来可怜极了!
“唉!桃花……”
人没在,说些啥,摇了摇头,不再坚持让人把东西提回去。
“谢谢二嫂了!”
“谢谢二婶婶!”
“幺娘,你回去看着三叔吧!俺们这儿不要紧!”
老二家的大儿子,守财见人脸色也不好,日子也差不多了,自家也是乱七八糟的样子,也不再多劝人坐一坐。
“弟妹,回去吧,他三叔还需要人照料哩!去吧,蒙担忧俺们!”
刘女士点点头,也不回去,她家那边那个不危险,这个就不好说了,还是守着安全点儿,再怎么说,都是为了保护他家哪位受的伤。走了,实在不地道。
不一会儿,孟家大房的也陆陆续续到了,一家人默默守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孟老二,桃花爷爷奶奶直接拿了一个破草席睡在了娃的边上。
“都睡去吧!不睡,干啥去!明儿个还的去守着,不然那帮小子又来抢,谁去打?”
孟老爷子严肃的赶人走,一脸的丧气给谁看哩!屁大点儿事儿,这就招架不住了?
“去吧,去吧,老二有俺们守着!”桃花奶奶摆了摆手,让人赶紧休息去。
“走吧,明儿的事,多了去了!”
“爹娘,俺们走了!”
“爷爷奶奶,俺们走了!”守了大半宿,想到明儿的事,大家伙儿还是陆陆续续走了。
只有桃花和着钱氏和如意睡在了另一边,桃花就怕她二叔半夜发起烧来,她也不知道他伤着内脏没有,这可是个大事儿!
只能是把自己能做的就做了,周大夫也是个半吊子,说的话模棱两可的,她也猜不准儿,只能在这里守着了,看着症状找药塞!
已经很累的娃子,睡的不甚好,梦里是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她梦到血,梦到那年冬天,那流满铜盆的血,她清楚的意识到,那大刺喇悬挂在吊台上的东西,是她一手喂养长大的猪。
那头猪,不肥,可是极其的聪明,爱极了干净,从不睡在污垢里,他的身体从来都是黑亮的,桃花觉得它的眼里时常装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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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桃花不懂,只是临近岁寒,它的头颅被丢置在一堆黑色的,沾染了血污的杂毛里,它圆润的眼珠终究是闭上了,看不到平时清亮的眼神了。
桃花看着,铁锈一样的血腥,包裹住她早已冻僵的口鼻,她吸着鼻涕,不知所措间。
却也大抵是知道了,那是自己已然知道命运,却无能为力的现实感。
桃花默默看着,那时候她哭着,却也只能小声啜泣,她不能也不想成为奶奶二婶脚底下的,不值一提的淤泥。
后来,她到底大了些,她仿佛知道了,这世界就是一盘巨大的杀猪盘,她的心底大概坚强了许多,她不再对许多人拥有信心,她虚伪的包裹着自己,像那头不知低头,垂死挣扎的猪。
她就是那个好面子,自尊心极强的猪,也是那个倔强的,带刺的不低头的猪。
刘女士抚摸着人的头,她告诉桃花,
“人这一生,苦难才是常态,那些甜蜜的只是人生的偶然。我们活着,我们倔强着,即使到头来逃不过一死,但是我们奋力反抗起的浪花,终究有一天会汇聚起巨大的海浪,推翻眼前你所厌恶的。”
说的一番好道理,桃花不语,她深深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躺平也好,奋力反击也罢,左右不过人世间这条河流里一滴不足挂齿的雨水,死亡是我们的归宿。
翻腾的浪花,终究还是会归于平静。无论河面下是如何的汹涌澎湃,我们能做的,仅仅只是维护着这表面的平静,毕竟这一滩平静的湖,已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