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暖阁里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几人正讨论着茶饼是三喜居的好一些还是樊楼的好一些时,冷不防严大娘子问到:“不知郡主如今过的是哪一日的生辰?”
薛云初愣了一瞬,她的身世虽然相当隐秘,但在汴梁的官宦世家中恐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自己原本的生辰应当是九月初二,但阿娘给她的生辰是五月二十八日——可严大娘子此话又是何意?
她眼风里看到梁四娘子轻轻拉了拉严大娘子的衣袖,为了不让梁四娘子为难,便答道:“如今还是过从前那个生辰,早就习惯了罢了。”
严大娘子正色道:“郡主如今贵为皇家之后,自然要以原本的生辰为准才对,须知生辰八字早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数,若随意更改,恐生其他枝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恩虽重,但生恩也不能忘,郡主说,对吗?”
若换了旁人来说,只怕是要觉得这人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但薛云初望着郁郁寡欢的严大娘子,到底没能生起气来。
她只缓缓答道:“人的命格不一定全数由生辰八字而定,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你可知,我阿爹曾与我说过,‘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人力’。人不能因为被一句话或者几个字画了圈子,就任由自己在那圈子里毫不动弹,自己的命运总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好,严姑娘你觉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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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大娘子听了这番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半晌才低头思索起来。
薛云初看着严大娘子,不知为何从她身上道一股落寞之气,那股子暮气沉沉的情状,完全不似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所该有的气象。
丞相嫡女,锦衣玉食,可到底她为何是这副模样?
在往偏厅的路上,程劬趁着袁九姑娘带着巧儿等薛云初的时候,走了过来。他见四下并无什么人,便略有些紧张地道:“袁姑娘,这是我随阿娘返回洇州的时候,专程找人定的一只珊瑚手镯,放在我这里很久了,今日特地带来赠予你,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袁九娘子原本在暖阁里还好,心里早已定得平平的,自觉早已做到心如止水了,一见程劬走上前来,便心里直打鼓,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会儿见他直接递过来一只盒子,盒子的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通体鲜红的珊瑚手镯,便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程公子,无功不受禄,你快拿走罢,万不可私相授受……”
程劬也十分紧张,眼见着薛云初的侍女已经掀开帘子,便将那盒子塞在了巧儿的手里道:“这是我特地寻来的,红珊瑚最是难得,你一定要收着。我、我走了。”
说罢便逃也似的走了,薛云初看到程劬少见的失了风度落荒而逃,便对着袁九娘子道:“咦,真是奇了怪了,后头莫不是有鬼追他,怎的慌成这副样子?”
再一看袁九娘子,嘿,脸红得比那旁边的状元红茶花还要红。
薛云初看着巧儿手里的盒子道:“嗯,这样成色的珊瑚手镯到底是稀罕物件,估摸着有些价值连城,可见是下了功夫的,姐姐赶紧收起来,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袁九娘子羞得跺脚道:“谁让他冷不丁就塞过来的,叫我阿娘知道了,还不打我手板子?”
宴席结束后,在返回的马车上,段氏叹道:“看来梁家和程家都有意于你九姐姐,依舅母看,两家儿郎都是好的,不用做循规蹈矩的宗妇,也不需要操心族里的俗务,婆母也都是好相与的,就是不知道到底谁家有这个福分呢。”
薛云初道:“舅母觉得哪家好?”
段氏想了想,道:“程家顾夫人这一房确实家底殷实,顾氏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她只得这一个儿子,自然家里的事便少些。高氏为人爽朗,但家中到底人口众多,多少也会有些不均不匀之事,哎——总之啊,女子嫁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你阿娘总想把你在身边多留两年,也是这个意思:做姑娘的时候多少自在!做了人家儿媳,到底是规矩繁多,拘束了些。”
薛云初偎在段氏身侧道:“阿初也不想嫁人,就这么也挺自在。阿初永远不想离开阿娘和舅母。”
段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末了才叹了一句道:“这世道,若说女子不嫁人简直是闻所未闻,我与你阿娘总觉得这汴梁没有能配得上咱们阿初的男子,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早,便慢慢相看相看吧,便是没有合心的,咱们也不能闭着眼睛胡乱把自己嫁出去,到底那公主里头也有没嫁人的。”
薛云初听着舅母的话,心头暖暖的,她轻轻地依偎着段氏,眼前浮现出袁无错的脸:若是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