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是替荆尧前来探望您的。”魏冉垂下头,低低地说着:“先生近来身体如何,可还康健?”
我一惊,原来这位老先生,也是荆尧的恩师。
“好、好,除了不大记得住人了,其他的都很好。”老先生和蔼地拍着魏冉的手:“不过你这后生,长的倒是有些像老朽从前的一位得意弟子啊。”
“只可惜老朽的弟子宦海沉浮,如今已不晓得哪里去了。”
“既已不知去向,先生便莫要再过多牵挂了。”魏冉始终垂着头,平和的声线里,已透出了几分隐忍。
“为人师者,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传道授业、关怀于身,如何能不挂牵啊。”老先生慢悠悠的说着、又拍了拍魏冉的肩:“后生,你可莫要学老朽那弟子,失了本心啊。”
“先生教诲的是,晚辈定当铭记于心。”沉默一瞬后,魏冉终究悲痛又恭敬的作了答:“先生于这山院中住的可还舒适,照顾您的陈氏夫妇今日去了何处?”
“舒适得很哪。”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陈顺夫妇又喜得一子,家中事务繁杂,送过膳食后,老朽便让他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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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魏冉颔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媛儿,上前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呼唤我的名字,我心中一动,听话的走上前去,乖顺地跪坐在了他身旁。
“先生,这是晚辈的发妻,今日是随晚辈一同来拜访您的。”魏冉说着,俯身向着老先生叩首。
我见状,也连忙学着他的样子,磕起头来。
“快起身、快起身。”老先生急忙伸手扶起了我们:“好啊、好一对天作之合的小夫妻啊,望你们二人此生同心同德、瓜瓞延绵。”
“多谢先生吉言。”我和魏冉异口同声的说道,彼此相视而笑。
下山时魏冉一直怅然若失,我知晓他心中的困顿与遗憾,瞬间涌起了满心的怜爱之情,于是第一次主动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份无怨无悔、真诚相待的爱,往往是从心疼开始。
感受到我的举动后,他立刻反握住我,掌中传来了一道滚烫的温度,我轻轻地捏了捏他,想用这真实的力量告诉他,我就在他身边。
“我和荆尧自十二岁入秦后,便双双拜入了恩师门下。”魏冉悠悠的叹息声响起:“恩师毫无保留、循循善诱地教导着我们,于我们二人而言,他更像是一位温和的父亲。”
“他曾说我和荆尧,是他传道解惑的生涯中,最引以为豪的弟子。”
“可后来华阳一战,我亲手杀死了令他骄傲无比的爱徒,作为一位宽容仁厚的学究,他又如何能受得了、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们,自相残杀呢。”
“从那以后,他便闭门再不见客、再不授业了。”
“从前探望他时,只能在院外遥遥相望,如今他终于肯见我了,却也永远的忘记我了。”
“难道你从未告诉过恩师,斩杀荆尧的真相吗?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明辨是非,一定不会怪罪你的。”我见他这样自责不已,不禁也心如刀割。
“我杀害荆尧已是愧对,如何能够再毁坏他在恩师心中的形象呢。”他抬头望向了远方,群山环绕,一棵冷杉亭亭矗立。
“少时的我寡言少语,而荆尧则意气风发,我从来都知晓,在恩师心中、荆尧与我是不同的。”
“不,不会的,在恩师心中,你和荆尧一定是同样重要的。”我实在不能看见他妄自菲薄的样子。
他又有什么错呢,一个不被期盼的出生、一段四处漂泊的童年、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为什么就没有人,肯多爱他一点点呢!
“至少在我心中,你是与众不同的。”我站在他身前仰望着他,情真意切的说道。
“只是与众不同而已吗?”他问我,眸中的哀伤翻涌。
我控制不住地环上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了他,带着担忧的哭声告诉他:“不止,我心悦你,我恋慕你,即使这世上无一人认同你,我也爱你。”
“媛儿。”他紧紧地回拥住我:“你终于看到我了。”
“我早就、看到你了。”
山川隐匿,湖水浩渺。日出日落,万物更替。天地间唯有我们两颗紧紧相依的心,是亘古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