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一座黄泥墙的小屋,墙上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窗户,窗户外的天还没完全亮堂起来,屋中有一个老旧的方桌,她睁大眼,透过窄门,可以看到半边院子。
透过不明的天光,打量完眼前的景象,身体才慢慢传来感知。
身下的床是硬的,硬得像石头,掌心下的被褥带着潮气,这是哪里?她知道吗?她当然知道!曲源县,夏家村!她出生的地方,是她的噩梦之所。
禾草慢慢从床上坐起,神思无法回转,心尖仍在抽疼,自打魏泽去世后,她的心就一直疼,他走后,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生命一点点消散。
每呼吸一次,心上的疼就加重一分,他从前说她狠心,想不到,他才是最狠心的那个人。
后来她眼睛哭瞎了,她的世界只有黑暗,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不在了,她要这双眼睛也是无用。
宫婢带她到花园坐着,迎着光,只有迎着光时,她的眼皮下有淡淡的光晕,他就那么出现了,好狠心的人,终于来看她了。
她嗔他,她骂他,他还是同从前一样,宠溺地看着她,一直把她逗笑,他才离开。
禾草捂着胸口,泪从眼眶滚落,她用袖子狠狠擦干净它们,一直把脸上的皮肤蹭疼。
她应该瞎了的,怎么能看见这些,这屋是她以前在夏家的房间,禾草走出屋子,走到院中,晨光熹微,可观院中大致的模样,同农村普通人家的小院没甚区别。
她没注意到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弄出声响,屋中另一个房间传来刺耳的女声。
“死丫头,作死啊!不睡觉,吵了老娘,你把院子里的床帐现在拿去河边洗,早饭前洗不好,别想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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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草“嘶”了一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手在地上蹭得有些疼,摊开看了看,还好没破皮,她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无法移眼。
这一双手太瘦、太小了,不是大人的手,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破、小,再无其他。
她一把推开院门,门扇拍打出响声,又引得妇人一阵叫骂,禾草飞奔到村河边,寻了个水流平缓的地方,跪下身,佝偻着腰朝水面看去。
水面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其实看不清样貌,但是水中那个不清的轮廓,禾草再熟悉不过,这是她,不!是儿时的她!
禾草在村河边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在做梦,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她躺在宫寝的雕龙床上,她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在她身边恸哭。
所以,现在的一切只是她弥留人间的梦境而已。
天色渐渐变亮,禾草游荡在村间,这时前方行来一人,禾草没注意到她,迎面撞上了,那人“哎呀”叫了一声。
“小草儿,咋走路哩!”妇人说道。
禾草认识这个妇人,是小虎子的娘,吴氏,妇人正要离开,禾草将她拉住,急声问道:“你看得见我?!”
吴氏拿手在小女孩头上探了一下:“没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
禾草抓住她的手,再次问:“你看得见我?”
“看得见,看得见,哎哟,这孩子真是……哎!也是可怜!”吴氏说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