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障目,什么也没看到。”
“好。”男人颔首,他抬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硕长身影。
倒是有些茕茕孑立的意味。
那乖巧机敏的独女,也终有一日会嫁人吧?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学有所成,离开这里,他是不是要守着这幽谷,守一辈子?
“那就闭上眼睛,再走一遭。”他宽声一笑,像是拂了拂袖子。
苏决明依言,闭上双眼,可这步子却迟迟不肯踏出。
“怎么?”男人知他不动,开口问道。
“我…….”苏决明有些怔忪,闭上眼后,连这浓雾都不曾得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如那幽池之下,看不到一点光芒。
让他窒息难当。
前面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他不得而知。
“我不敢……”他抬起脚,却又落了回去。
他面上赧然,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嗯,也无妨。”对方伸手过来,抚了抚他的头顶。
“小友,这雾气乃是一种毒瘴。若是待得久了,恐怕会影响身子。”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哪里知道少年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啊?!”苏决明顿时有些瞠目,“您莫不是诓我?!”
他转念一想,遂琢磨出来:“不对啊,您自己不也在这毒瘴之中,您不怕么?”
“呵呵呵……老夫是不怕的。”男人失笑,“老夫没有诓你,此处乃是来去谷禁地,就连木儿都未曾来过。”
少年腹诽,难怪赵叔能和那剑客做了忘年交,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两个倒是十分相像。
苏决明如是想着,抬步就往前走,只是脚下一个踉跄,仿佛踩到了什么骨碌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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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他暗自思忖,正想伸脚试探,男人却开口说道:
“小友,还是闭上眼吧。老夫怕你看了害怕。”
苏决明心中嘀咕,有什么好怕的。遂伸脚踢了踢,只听“咔嚓”一声,他愣住。
“骨…头…?”
他心中毛骨悚然,遂乖乖闭上眼,抬脚,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这毒瘴虽然暂时与他无害,谁知道过一会儿会发生什么。赵叔平日里惯是爱钻研些毒粉丹药,还拿来在自个儿身上做实验,常常好了这处,伤了那处。他倒是将这药效一一记下,也不避讳生死。要说对医道的痴迷,苏家自是不及这来去谷的。
因此他也毫不怀疑男人所说的什么“影响身子”——
他可不想死在这儿。
男人含笑看着少年,信步跟在他身后。
他无需闭目,因着这毒瘴之路,他已经走了几十年。
便是酩酊大醉,他也能在此间走上几个来回。
苏决明感到脸庞上一阵湿意,像是有露水凝结,自他的皮肤滚落下来。
连同身上的衣衫都觉得重了不少。
此地湿热无比,愈是前行,愈发觉得面上潮红,呼吸不均。
“赵叔,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睁眼看看吧。”男人在他身后站定。
他缓缓睁开眼——
面前赤红一片,像是将那西天霞光都盛盈其间。四面皆是岩壁,地上凭空裂开一条长隙,其间地髓火炎,铄石流金。那熔浆在岩石深处缓缓流淌,将这岩壁映得潋滟流转,自是如同漫天红霞。
而这地髓之外,乃是一泓碧潭——难怪总觉得潮湿,原来是这高温将潭水蒸腾,才会有如此奇观奇感。
最让他感到惊异的却不在此,而是那潭水正中,伫立着一棵参天古榕,榕树根脉深深刺入地底,像是汲取着这潭水与岩髓而活。
榕木青翠,树下一人一椅,背对着两人,静静端立。
此处竟还有一个人!
苏决明心中震骇不已。
只能瞧见那人满头银发,形容枯槁,从衣着判断,依稀能瞧出是个女人。
他屏息观察,未见她双肩有什么起伏。
原来已经离世……
他好像隐隐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小友,今日携你来此,便是让她见一见你。”
他仰头看去,男人神色淡然。
仿佛他口中的人还活生生地坐在那儿,一如往昔。
那是看着老友,知己,至亲,挚爱之人的眼神。
那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