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一晃,却再不敢大意,将她又摇又哄地喊醒。
“小湄,你不是想出去么?过了这道墙,我们就出去了。”
对方却低嗔道:“骗人...这墙这么厚,连师父来了都没辙......”
他连忙宽慰道:“你别睡,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累......”她伏在自己身前,摇了摇头,“骗人!你都想不出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他哭笑不得,这会儿这小丫头倒是不争这高下了。
“你看这又黑又冷,要是睡着了,我就把你丢在这儿。”
“骗人...”她扬起小脸,乐不可支地说道,“你才不会丢下我呢......”
他挠了挠头,惯是明白自己不擅说谎,但眼下要怎么诓这小姑娘,不叫她昏过去,却是一桩头疼之事。哪知他在专心替她传功,对方却见着他沉默半晌,反倒以为是当真,急忙揪着他的衣襟问道:
“喂!你不会真的要丢下我吧......”
“唉......”他无奈收掌,啼笑皆非道,“原来这法子管用。”
好言好语不管用,放些狠话反倒叫她打起精神了。
她一双柳眸圆瞪,攥着他衣领恶狠狠道:“你要是敢把我丢在这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看着对方那忽然焕发神采的小脸,终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对,你要是敢睡,就等着做鬼来找师兄吧——”
“哼!”
小丫头拂开他的手,却因着太过用力,又晃了一晃。
“我还没等到娘亲,才不要变成鬼!变成鬼就不能给娘亲写信了......”
小主,
“你慢点——”
他无奈扶住对方,却忽然一个激灵。
信?
他忽而将手探向那石壁,仔细摸索。
其实说是凹槽沟壑,不如说是一种棱角分明的纹理,隐隐有刀刻的痕迹......指尖遂着一处凹陷滑过,他心中却蓦然浮现出一个字。
雨。
他顺着那凹陷向下抚去,
东风吹雨,旭日破云......
——这石壁上,刻的正是师父所授的沧浪诀心法。
只是......沧浪诀最后几句分明应当是“天地为池,云浪洗心。沧海一粟,无主沉浮”,其上却被改成“天地为炉,山河砺心。白沙在涅,吾主沉浮”......
他妨自己认错了字,于是又将这两句话读了几遍。经年累月,那笔锋之畔剔骨如切,锋锐无比——刻下这段话之人不止书法奥妙,那内劲自然也是十足。他将将以指尖读完最后一句话,手上已然鲜血淋淋,为之划出数个细小无比的刀口。此时殷红鲜血顺着那沟槽蜿蜒而过,将那最后两句话染得泾渭分明。
不会错。
这不是沧浪诀。
这分明与沧浪诀正好相反,前半段看似如出一辙,可唯独这随后两句话,换了几个字,便是天差地别,颠倒错乱。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望着这石壁,一时间心中纷纭一片,便是目眩神迷,不能自持。直到怀中少女的身子兀自向下一滑,却蓦然将他从怔忪之中惊醒。
“小湄!小湄!醒醒!”他慌忙坐下,将少女放在他身前盘膝运功。只是此时少女无知无觉,已然不省人事,如何也没法让她坐正。于是他咬了咬牙,只得将其揽在怀中为她疗伤。
“娘亲......”谁知道小姑娘竟梦到说胡话了,直伸手将他拦腰抱着。此时忽觉那温软入怀,却叫他跟着呼吸一滞。
“娘亲......别丢下阿湄一个人...”少女闭着眼喃喃道。
他感到胸中撼如擂鼓,一声大过一声,在这幽寂之所便格外清晰,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一低头,便看到少女脸上那汹涌不停的泪珠。在栖梧山待的久了,他却总会忘记对方是如何爱哭。因着这小姑娘总是擅长以眼泪迫使他妥协。久而久之,他虽然亦会为那泪眼怔忪,可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只是他明白,这一次,是真的。
“小湄......”他心中痛惜,一如刀刃凌迟,手掌却只能紧紧贴在她的背脊运功——他竟抽不开手替她拭去那泪光。
少女无声垂泪呜咽,像是在低诉她的不甘,她的思念,她的委屈,她的满腔怒火。泪花一滴一滴落在手中紧紧交握的木剑之上,溅起无间晶莹。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