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对方为这抽搐惨叫的身躯滞了滞身形,低下身子察看,目光却茫然一片。梅晏清了悟,虽不知道他如何将自己作弄至这般境地,眼下他已然失了神智,目中寒光,竟与那猛禽野兽无异。
“喂,疯子——”他忽而遥遥挥扇冷笑道。
此时那男人五感皆异于常人,极为灵敏,当即抬头看向梅晏清的方位。自然,也不会错过他双唇翕动时那微不可察的话音——
“你,要,杀,人,了。”
顾见春一怔,眼中霎时清明。可只消一瞬,一股剧痛忽而袭向四肢百骸。他双目登时因着充血而赤红,眼中寒芒万丈。脑海中仅余稀薄记忆,只是想起那人令他心生厌恶,便当即冲向那人,一双铁拳便也牢牢砸向对方身前。
梅晏清惯是使得阴谋诡计,却难敌这正面之争,更何况,是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他狼狈不已,频频退让,却还是结结实实吃了对方数拳。一拳点到,便露了破绽。此时他一如破壳雏鸟,对上这啖肉猛禽,何谈招架之力?节节败退,且退且伤,如此往复,不消片刻,他身上已然大大小小皆是血痕。
拳法功夫惯是暗伤,此时他身上没什么外伤,口中却不住地淌着鲜血。只是这般还不够,下颌,肩胛,两肋,腹腔,臂膊,双腿,直到他再无一丝力气能将自己从地上撑起,直到那下一次的拳风将要砸落他面上,他这才发觉,对方是真想杀他,毫无保留。
他有些后悔,今日是否操之过急?
他伸出手,丝线徒劳飞向对方身前,却为对方凛冽拳风尽数挡下。那拳势炙热如阳,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灼灼热浪。只是此时眼皮都为对方打至肿胀,面上这炙浪温吞,他竟隐隐有了倦意。
算了......
既然这么累,长眠也好。
......
预想之中的血光四溅却并未发生。
如击石火,似闪电光,忽而劲风一荡,那周遭景色竟在一瞬之中生出些微末变化。
隐隐有红光涤荡而来,伴随着肃杀与浓烈的血腥气息。按理说这股血腥味非尸山遍野不可闻,只是如今区区庭院众人,这味道却来得诡异了些。
“绝——杀——”
谁也未曾察觉,竟有人能偷偷落至那木椅上的羸弱少年,并将那泛着红光的长剑贴在他肩头。
“放开宫主!”
“放肆!”
一众宫徒纷纷扬起武器而来。
男人掏了掏耳朵,像是在嫌弃众人聒噪,便随手向着周遭挥出一剑。那剑并不迅猛,只是剑气无形,竟能荡出一圈红光。
原来方才那血光便是这个男人所致。
众人方要扑上来,却觉腰间一痛,那剑气竟遂着他们腰腹而过,顷刻间便将其拦腰斩断。
“噗!”
“噗噗!”
一时间,那血液顺着腰际胸腹喷溅四散,远处之人还不知发生何事,等到他们察觉这无形杀机之时,早已无处可退。于是那院中的赵青木与宋夫人等人只能看见那万寿宫众不知出了何事,竟如同浪潮一般纷纷涌动着倒下。
宋夫人率先交代道:“阿秀,让他们回来!”
阿秀颔首,不疑有他,当即吹响短笛。
那浑身浴血,不知疲倦的四轿奴纷纷赶了回来,跪在阿秀身前。
有一人腰际中了剑气,此时如同刀剑之伤一般,一汩一汩地涌出血浆。
“是啼血客。”那宋夫人高深莫测地看着远处,虽然众人遮挡,看不分明,但她却能笃定那乱处是谁。
赵青木目光中尽是担忧,此时她却只看着那庭中驻足之人。
但愿别伤着啊......
那一身褴褛的男人目光怔然,手中铁拳却也没来得及落下,在这红光将至之时蓦然停下身子——
他本能地记得这红芒何意,便要足尖掠起,将之避开。只是他还未曾如何,却忽而为一物事用力从背后扑倒。
小主,
那是人的身躯。
——不,准确来说,是一女子的身躯。
两人齐齐跌在地上,终究躲过了那可怖红芒。
红芒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般将庭院之中那虾兵蟹将摧毁,只是庭中那宋老夫人木杖在地上一点,“咚”地一声,又有一道气劲将其相抵,这才叫余下众人幸免于难。
惨叫无数,唏嘘无数,惊疑无数。
只是......
这都不重要了。
他怔忪地注视着面前这双秋水盈盈的柳叶眸,看着她将那冰冷如霜的手探向自己额前,看着她忽而运功,将那冰寒冷冽的白雾推入自己身躯,他骤然遇上寒气,猛地咳了几声,却渐渐想起他是谁......
他很庆幸。
虽然他身上褴褛破败,虽然他浑身上下的伤痛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虽然他散尽了功力,再恢复却不知道还有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