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忽然笑了。
“景明,你看这满树槐花,风吹花落,是风在动,还是花在动?”
他有些恍惚,恰如彼时彼刻,师父曾问过小湄同样的问题。当时知道寻常,如今却物是人非,师父又将这问题抛还给他。
“是风,风吹槐花落......”他不由地脱口而出,可随即一深思,却又犹豫起来,“不对......是花,花期有时,万法自然,即便没有风,花谢之时亦会衰败......”
一时之间,他却也拿不准答案究竟是什么。
老人笑而不语。
“景明,你师妹.......”老人徒然张着嘴,却不闻话音。他心中惶惶然,只觉看树下老人一如雾里看花,怎么都看不分明。
槐花纷纷落下,花香缥缈,天光迷蒙。
“喂!呆子?醒醒啦!”
“——顾见春!”
顾见春倏忽一惊,睁开双眼,眼前分明是赵青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抬头望去,正瞧见她背后支着一把青花纸伞。伞外正是烟雨纷纷,丝丝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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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木伸手拍拍顾见春的脸,她指尖微凉,令他醒了醒神。
“做什么美梦呢?喊你都喊不醒,吓我一跳!”只见赵青木舒了一口气,“再不醒,本姑娘还以为自己的药方子出了什么差错呢!”
“药方......”顾见春恍惚片刻,想起自醒来后,便一直喝着药,实则他已经没什么不适,只是赵青木却说,喝药须得遵医嘱,绝非病人自个儿能决定。
“让你担心了。”顾见春揉了揉额角,这才发觉衣襟已经尽数浸湿。
“我见你不在屋中,就猜你在这儿了。”赵青木探头看了看树上,却没看出什么不对,有些不满道,“喂,你一个人坐在树下干什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一面喝着药,一面在这儿淋雨。”
顾见春苦笑道:“方才还未曾下雨。”
赵青木怒极反笑道:“是是是,你说的有理。方才没下雨,现在下雨了。所以呢?可以回去了么?顾——大——侠———”
赵青木故作拿腔拿调的架势,本想逗他,却仿佛拳打棉花,一番嘲弄有去无还。
“好。”顾见春点点头,撑起身子,方想运功将身上水汽蒸干,却发觉提不起半点劲力。
他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内功全失,如今已与寻常人无异。
“怎么啦?不舒服么?”赵青木见他面色有异,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什么。”顾见春摇了摇头,一抬眼,便见赵青木那一身素衣上亦是一片水渍,“你怎么也将衣服淋湿了?”
“亏你还记得关心本姑娘。”赵青木闻言,眉开眼笑道,“大夫的事,病人少管!”
她才不会告诉这呆子,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她不晓得这呆子一时脑热,又躲在哪儿发梦。方才她来送药,一看见屋中没人,还以为对方一个冲动,自己去寻那什么没边没际的半部功法,若是遇上危险,真是得不偿失。她遂急忙四处寻人,情急之下,竟没注意天上落了雨。
顾见春有些无奈,却也无从反驳,只得温声道:“还是快去换件衣服吧。冬日之雨,虽不比白雪严寒,却也淋不得。”
“嚯,原来你也知道淋不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赵青木勾了勾唇,伸手一把将他拽回屋中,“诺,赏你一碗药,以资鼓励。”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顾自地从桌上递来一盅药汤。
“我已无不适。”顾见春看着那乌黑的药汁,轻声叹道,“以前在山上,为了替我调养身子,师父曾寻过许多药材。令尊也曾说过,我的体质不同于旁人,自是恢复得快些。”
赵青木叉着腰,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本姑娘替你诊了脉,这方子是特意为你开的,滋补生肌,养心安神,你可不能辜负本姑娘的一番好意呀!”
“你...唉......”顾见春知道横竖拗不过她,遂不再多言,将药汤一饮而尽。
药汤苦涩,只是他却无知无觉。
“诶——你是不是嫌药苦?这个给你!”见病人最终顺从地将药服下,赵青木眉心一展,如同变戏法一般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通体如雪洁白的药丸。
“小时候我生病那会儿啊,可害怕喝药了。不论爹爹怎么劝,我都不肯。因为药真的很苦嘛......后来爹爹从古方中寻到一种丹方,吃了这个啊,就好似吃蜜糖一般,不论什么药都不会觉得苦。你要不要试试看?”
顾见春苦笑道:“我又不是孩子。”
“诶呀!你吃不吃嘛?”赵青木将手心递了递。
看着对方希冀的神色,顾见春却不忍说什么拒绝的话。
其实他并非畏苦,只是心思全然不在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