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那秋盈盈荡开绵长水袖,眸光轻轻扫向这对年事已高的所谓夫妻,顿了一顿,遂启唇唱道:
“侍女们,看酒。众位仙姑请——”
此时已是羿退场之后,而那宫妃却显然是入了戏,怎也不肯离去,还和着秋盈盈的曲儿动情地唱道:
“——宫主所赐美酒,真乃是甘冽芳芬!”
柔贵妃眼中滚落一滴泪珠。
永昭帝忽而极尽柔情地替她拭去泪花:
“柔微,朕还没说不答应,你怎么就哭了?”
秋盈盈浅笑不已,凭空一捻,装出个端酒的风流姿态。
“此酒本群芳精华所酿,故与寻常酒浆,大不相同。众位仙姑请——”
柔妃温顺地反握住永昭帝那苍老而褶皱的大掌,低嗔一声:
“那君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哈哈哈哈哈哈——”
永昭帝仰头大笑,煞是欢悦。
“答应!爱妃说什么朕都答应!”
......
众人看着这场宛如闹剧般的皇室攘夺之争,纷纷按下心中五味杂陈,只管陪着君上他老人家一同乐呵。
而这场夜宴的主角——秋盈盈,如今正于台上。那广寒仙的故事业已唱到尾声,所有配角纷纷离场,只余那她孤身一人立于其间,秋水娉婷,歌声悦耳,冉冉不绝,纵使曲终落寞,却也难掩其中动人。
众乐声之中,一道突兀的弦音忽而乍起,如同银瓶乍破,又如刀枪钲鸣,只消瞬时的尖锐,便将方要曲歇一众乐声搅了个惊天动地。
毫无疑问,这琴声并非《广寒仙》的曲调。
琴声石破天惊般地急转而来,恰是此时,秋盈盈歌喉一转,忽唱起那她方才已然谢绝了永昭帝的歌谣。
那首正流传于坊间的歌谣——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伴随着这悠悠扬扬的歌声,却有一只只乌雀落于枝头席间,那鸟雀像是通了人性一般,左右四顾,未曾添乱,未曾伤人,仿佛当真只是来听那秋盈盈唱曲儿似的......
众人睁大眼望着这世间罕有之奇景,一时皆说不出话来。
“哦?有趣。”
永昭帝眸光一动,看着那席间飞鸟,似是对此颇为感兴趣。
秋盈盈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却低眉顺目,宛如嗟叹:
“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
那乌雀愈发多了起来,几乎要铺满整个宴席,让人错以为这女子的歌喉当真有什么神力,将那世间所有乌雀都招了过来。
“月仙!她真是月仙——”
宾客中有人暗自低呼,众人议论纷纷,却皆对这帝都“歌绝”更添几分垂涎。
这垂涎之人,自然也包括了那永昭帝。
一曲未歇,却戛然而止。正当所有人如痴如醉,又感叹这世间奇景之时,秋盈盈忽而弯腰,款款行礼:
“君上可是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