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老者看了她一眼,似是了然。
因为不确定,便要下杀手。这对于十恶司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老者的态度却是她意料之外,犹记得前次离开栖梧山之时,老者对于她杀人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好颜色。
而这次她屡屡试探对方,却总是未能令对方动容。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师兄也犯戒,那所谓的“容不下”也成了“容得下”呢?
她恍惚一瞬,终于意识到该自己落子了。
“啪——”
即便是山穷水尽,也绝非无路可走。
棋子点出一片生机。
须臾,老者颔首道:
“于景明而言,有。但是此招极险,非不得已不可尝试。”
她登时又惊又喜,连忙点头道:
“师父,不论是什么法子,只要能帮助师兄恢复武功,小湄在所不惜。”
老者叹息一声:“小湄,你如此替他着想,却不曾过问他的意思。一意孤行,恩也是怨。你这又是何苦呢?”
“师父,这个问题,应当小湄来问你。”她挑了挑眉,感到酒意渐浓,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师父,当年您又为何要骗小湄‘师兄已故’呢?难道也是替小湄与师兄着想么?”
“小湄,我未曾骗你。”老者缓缓落子,显然,那棋路已随着老者心境而乱。
——已经没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了。
“当年,你师兄的确一脚踏入鬼门关,只余一口气在。是我与慧海高僧,还有来去谷的赵医仙合力将他救回。为此,我与慧海皆耗费了二十年的功力,而赵医仙,倾一谷之力,耗无数奇珍名药,才令他完好如初。”
“你说,在他生死不明,而你狂性大发之时,我又怎能给你一个连我也不确定的答案?”
她心中震骇难当,遥想当年之事,还是历历在目。慧海,赵医仙...这些名字如此熟悉,原来师兄真的险些死去,是他命好,能得那么多当世高手合力救他。如若是自己,只怕......
心中幽暗如野火燃起,却又倏忽熄灭。
可她很快便认可了老者的解释——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冒失冲动的孩子了,很多事,在现在听来,的确多了几分考量。
譬如如今的她,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既然您并未想要骗我,那为何之后不许我再上山祭拜师兄?在那之后的三年里,每年我都会回栖梧山祭拜。可是那迷瘴之阵,我无论如何都......”
“唉......”
老者叹了一口气。
“那迷瘴,本非为了拦你——”
“什么?!”她只觉自己喝得多了些,否则怎么会频频觉得心潮暗涌。
“小湄,你好像从不知道你有多特别。特别到,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又有多少人想利用你的身份,为他谋利。”
“包括那个口不离禅的三皇子——”
“不......”
她腾地站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之...景之于她而言,有如良师益友,又怎会对她有什么恶意呢?
“你可知,在找到你之前,他就已经托慧海来寻过我。小湄,你是我的徒弟,又与他的母族江家,以及问剑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正是这些联系,才令你成为那一颗变子。否则你以为,十恶司高手如云,以你这后天练成的霜华毒功,又怎么能得之垂青?”
“不可能......”
她晃了晃身子,不住地摇头。
“我不信,我决计不信。”
“——师父,是您不许我回来寻师兄,所以才扯了这个谎骗我是么?”
“小湄,你忘了,你方才是在哪里杀的人?你三度上栖梧山而不得,为何这一次他们能如此顺利地闯入?”
“不对......”她偏执地摇头,意图将老者的话从脑海中驱除,“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恰好跟着我,是我麻痹大意,一路上未曾察觉他们的存在。”
老者垂眸静坐。
“当真如此么?”
她惊惶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急转而下。
——当然不可能。在这一切的“巧合”之中,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十恶司之人,本就常年守在此处,伺机而动。恰好她这个变数,为他们开了路,令他们有机可乘。
而恰好,她认出了对方。
——十恶司早就盯上了栖梧山,并且对这一切的部署,她全然不知。
——那么景之,我所效忠的白王殿下,曾经无话不谈的知交挚友,你又究竟在谋算什么呢?又为何要将这一切瞒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