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在濒死之时,真的会想起平日里不会想到的细节。
若是再沉得深些,是不是就能明白娘亲话中的含义了?
夜来放弃了挣扎,任由身子缓缓下沉。
“所谓伊人,在……”
那一缕微光倏然熄灭。
“哗啦——”
一只大掌忽而探来,自药汤之中将她近乎蛮横地捞了上来。夜来猛地睁开眼睛,只觉漫无边际的水汽弥漫在她的口鼻之中,令她几乎晕厥。
“咳咳咳......”
夜来费力地大口呼吸,胸中如同刀割火炙,几乎要被那水汽撕裂,只得借助接连不断的咳嗽来缓解。
“咳咳咳咳咳咳——”
“你不要命了?!!!”顾见春一面不住替她抚着背脊,一面怒声呵斥道。
待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许是方才在水中捞起自己,溅了一身的药汁,此时发丝间还滴着水,更是狼狈莫名。只不过他眼前正覆着一段墨色缎带,倒是令他平白少了几分平日的温和。
毕竟,看不见他的眼中神色,总让人觉得有些心慌。
她愣愣地伸手向那缎带而去。
“你戴这个做什么?”
“别胡闹——”
他登时一把捉住对方的玉手,随即在对方还不及反应之时,他陡然向一旁摸索而去,精确无误地扯下那道方毯,冲着面前之人兜头罩下。
“啊...”
夜来短促惊呼一声,只觉天旋地转,一阵比之方才呛水还要难受的目眩袭来。再回神之时,她已被稳稳落在了床榻上,身上盖着被掖好的被子与毛毯。那男子已然立于屏风之后,背对着她。
“你......”
夜来看着对方透过屏风的身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缎带是作何用处。
而他也并未如自己所料,落荒而去。终究是怕她出事,所以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她耽于那水中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
男子站在原处,并未看她,也并未显局促。
两人俱是惊魂未定,此时自然无话可说。
半晌,他率先打破沉默——
“江湄,你就那么急着去死么?”
夜来黛眉一挑,当即冷下脸。这回她听了个分明,对方的的确确是连名带姓一起唤的她。
“...顾见春,你又在发什么病?”
“对,我发病......”顾见春沉沉笑道,“是我发病,才会在寒夜里守着你醒来,是我发病,才会把那些酒都砸了,是我发病,才会将你从那药汤里拽出来......”
夜来一噎,这次确是她没留神,但对方显然误解了她的意图。
“我不是...”
“——你要是真想死,就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对方似乎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握着屏风一侧,将那木架握得畸曲。
夜来心中一黯,也是,人生不过弹指之间,她又何必与对方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呢?心念一动,她难得主动软下话音。
“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这药汤,让我想起了一些旧事...是与娘亲有关的事。”
“——我想好好回忆一下娘亲的事,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她破天荒地与对方解释道。
“......”
对方倚着屏风,半晌不语。从那起伏不定的背影看来,他依旧怒意未消。
夜来轻咳一声,莞然道:“喂,生气了?”
“.......”
“顾见春?”
“......”
“顾少侠?”
“......”
“景明?”
“......”
“师...唔!”
夜来只觉一阵风拂面,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只大掌,那掌心紧紧覆在她唇上,叫她动弹不得。她只得以眼珠瞪视着那“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