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二婴儿
三景区
提及盛安的风景名胜,云山理所当然位居其首。
禅林峰秀峭石奇松,古庙高佛心诚则灵,云山美景佳境终年纷呈,据说早年还有部家喻户晓的影视巨制在这景区的哪个沟壑山谷取过外景——得益于各路能人志士众说纷纭,山中常年香客游人往来络绎,旺季时节甚至连带着景区外云山中路两侧的民宿和农家乐都时常盈门客满,接待揽客的灯火彻夜通明。
然而总有人尝了点儿赚钱的甜头就按捺不住活泛的心思,从这条原本互利共赢的正道上铤而走险地跨出一步,另辟蹊径地琢磨出一条捞钱的歪路。
云山步移景异票价偏高,按照自然地形划分东西南北中五个景区,区间徒步登山、电车游览、索道攀爬均无另设检票关卡,山中又建有可供留宿过夜以便翌日登山观景的山庄,单日客流查校得并不严格。时日渐长之后,景区山脚下几乎几夜之间就冒出了遍地嚷嚷着不花门票就能带客上山的黑导游——他们先是在景区山脚下的防护网上破拆出几道口子,经由比较偏僻但山势和缓的西坡上山,然后趁着天没大亮无人巡查的空当,把一撮接着一撮惦记着省些小钱又拖家带口的游客送到景区内的西坡主峰。
景区管理处对这事儿屡禁不止。
但西坡宽阔绵延,植被珍惜年代悠久,大张旗鼓地浇筑水泥防护墙比较麻烦,又碍于山林防火,防护网架设完基本就是免费给山根儿底下捡废品的老农户送废铁,管理处隔三岔五地派人协商劝阻,但始终收效甚微。直到上个月满心惦记着和气生财的管理处老领导光荣退休,走马上任的那位年轻领导在得知相关情况之后,雷厉风行地联手辖区民警逮了几个私拆防护网的惯犯送进看守所,这才算是在整治黑导游一事上堪堪见了些成效。
阴云烟霾沉郁汹涌地压着漆黑的天际。
李桂灵被夜里嘶嚎喧嚣的山风灌得一哆嗦。她拢了一把领口,举着老式手电筒顶风推开铁皮大门,先侧身让看院的大黄狗钻出去拉屎撒尿,转头又跳着脚去够门口“李家农家乐”牌匾上面的灯笼开关,没留神崴了下脚,疼得龇牙咧嘴地拽开铁门朝院子里骂。
“你个狗娘养的废物!放着白来的钱不赚跟这儿装个屁善茬儿!他还能一直抓?上门女婿天天除了炕吃炕拉你还能干嘛?让你去剪个铁丝网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
李桂灵捡了个铁丝钳拎着,看见大黄狗不回院,没好气儿地吆喝了一嗓子:“你回不回家?不回就跟我上山!大晚上疯跑什么?山上也没有小母狗……”她边走边骂,话说半路又忿忿地回头朝着院子的方向剜了一眼,“说什么都不上山,指不定心里装着哪个女鬼呢……胆子还不如条狗。”
农家院后门离云山西坡没几步路,往山坡的方向溜达二十来分钟就能瞧见最近刚加固过的防护网,上面还用铁丝挂着一块“严禁翻越,违者必究”的铁牌子,没焊严实,被打着旋儿的冷风鼓吹得叮铃咣当地响。
李桂灵扫了那铁牌子一眼,嗤笑了一声,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她自顾自地沿着铁网走了几个来回,挑了一处挨着棵老松柏的铁网开始下钳——新加固的防护网得有原先的两倍粗,李桂灵在寒潮来袭的冷风里累得满头大汗才勉强剪开一条一身宽的口子。她先搁下夹在胳肢窝底下的手电筒,转身找了块石头坐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听见山林里野狗嚎叫时才猛然惊觉,一路上随着她到处疯跑的大黄狗已经好一会儿不见踪影。
“大黄?大黄!……大黄?”
阴云密布荒山野岭,李桂灵逞完这一时气急的能耐,或多或少有点儿慌措恐惧,她又喊了几嗓子,哆哆嗦嗦地暗自咒骂着“狗也是不靠谱的东西”,随后沿着景区的防护网往山林深处找了近十分钟脚程的距离,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却隐约听见山上林间深处有狂风穿林的声响,混杂着略显惊惧的犬吠传到山底。
李桂灵又冷又怕得脚底发软,骂骂咧咧地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倚靠着防护铁网缓两口气再往前试探——谁料这防护网居然被她靠出了个大口子,李桂灵趔趄了一步,整个人直接从破口处摔到防护网的另一侧,一屁股墩儿跌坐在松柏树下,愣神了好半天。
……这居然有一处被破开许久无人发现的“景区大门”。
李桂灵没想那么多,喜不滋儿地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条红布头系在防护网破口处。她爬起来拣了拣勾在衣服上的松针,佝偻着腰听见从山上传来的两声真切的狗叫,不打一处来的脾气登时又冒起火,四处寻么着捡了一根儿长树枝,循着狗叫的方向,呵斥带喘地跑上了山。
等她留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路摸到了临近西坡山顶的一处空地上。
西坡路缓,游客休息补给的休闲区不多,临近山顶这处小树林筹备重新规划已久,但这两天才刚开始松土挪树,准备修筑一座凉亭活动区供游客歇脚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