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忠把自做纸烟,叼在嘴上,顾着讲话,外口没有封堵,烟沫象沙粒从斜口往下掉,“我说你能不能正经一些?整日色迷迷的,象只大灰狼,张春荣当初是怎么上了你贼船?德行!花一样的大姑娘,让你糟蹋成啥了?真是二土匪!”他翻一下白眼,装作不屑。划着火柴,悠然点上,狠命吸上几口。
“我看你还是大老和尚!哟,哟哟,刚提上精神的裤子,就满口仁意道德,昨夜又去哪家趴门了?有没有遇到我们的刀扛钳(方言:蚱蜢)一样大会计,走路如小鸡啄米?两个人有没有掐上?恐怕有贼心,没贼本事!早晚有人骟了他大烟嘴一样嘟嘟囊囊的脏东西。”
“你大大(读da,无声,爸爸的意思。)个蛋地,找碴就是找死,二土匪,我是不想治你,并不是治不了你!别蹬鼻子上脸,要搁上二年,我不批斗你个十场八场,就能让你了?你痞什么痞?”李宜忠人粗心不粗,心有缝,插不下别人的手指,豹子眼睁得溜圆。
“李宜忠,不就是一个破队长吗?牛气什么?我就不想问你要支烟嘛,踩着你尾巴轱辘上?疼是不是?”
“给你,老子上辈子欠你的,不嫌我唾沫脏,拿走!”李宜忠虽虚张声势,终究还是不敢惹刘长根,这小子就是个浑不楞,去年春上,在盐碱滩那儿开沟,这小子,就一把抓住保管员贾云跃,高高举过头顶,摔在深沟里,多少天卧床不起,贾云龙从大队部赶来,愣是没说一句,采用息事宁人方法,私下里多给贾云跃一些粮食,安抚说: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不要,我嫌你尿脏,说不定还夹杂着?点点,你辛苦了,君子不夺他人之美!你给我点纸,赏我点儿烟沫,我自己来,对,就这样!”刘长根哈着腰,满脸陪笑,“李队长,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多有得罪,请你海涵!”抱拳施礼,随机又踢他一脚。
李宜忠只好照办,“你……?你小子这是讹人屎吃!”这小子就是浑不愣
刘长根哼着歌,往回走,学着李宜忠裹烟,伸出红舌头,在纸条上一舔一舔的。
“怎么?这回怂了?”贾福生拿着铣乱糊拨粪,走过刘长根身边,丢下一句话。
“笑话!我怕他个鸟!我嫌他唾沫脏!”刘长根耸耸肩,扬走一脚,把一个拳头大土坷垃踢到沿埂上。
“你大和你妈春夜才脏呢,不是照样生出你个五大三粗的货!”
“狗日的,你放屁!”
“你闻见湿漉漉的恶臭?”
赵步洲把条子递给李宜忠,他看一眼,吓一跳,五千斤,整整五千斤的棉籽饼,张大的嘴能够塞个鸡蛋,然后拍拍他的肩,“李队长,我能够为你争取到就这么多了,希望你……”这句话说了半截,意犹未尽。
听到敲门声,李宜忠赶忙收好条子,拽拽衣服,清清嗓子,大声说:“赵书记,你忙,谢谢你! 打饶了!”这真是他妈一场及时雨,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天上掉下馅饼,不偏不倚,就砸他脑袋上,他想不起来赵步洲为何独独恩赐他一人,这哪里是棉籽饼,分明就是他妈花花绿绿的钞票,十块头恐怕能有好多张,酒钱有了,但除美滋滋喝上一顿外,是不是再节外生根枝,至于伸到哪儿,还不是由着他的性子?夕阳下山之前,是不是就可以美美坐进三木公社院墙外胡长声的食堂里,让酒和肉穿肠而过?这一气把老子憋怕了,别说吃不上肉,连菜也是东拼西凑将就的,那样清淡寡水的日子,他早已经腻味了,上一次喝的酒还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那时,他顶小的胞弟李宜星要去遥远的淮海专区去打破烂,临行前,在老三家喝的,当时人不少,有二弟李宜光和母亲姚李氏,还有他们的媳妇,李宏达因为和李宜忠大吵一架,离家出走,至今仨月有余,信不捎,书不通,只有李宏图参加了,过去他们兄弟俩一直干木匠活,一个善用刨子,一个善用凿子,所以从李宏发以下,皆喊刨子爷,凿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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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喝下的酒,早已经稀释成尿,排到体外,酒虫开始蠕动,在五脏六腑中攀爬,人就难受起来。
李宜忠临出门,碰见贾一茜,她风尘仆仆,旁若无人跑过李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