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不答,有些心虚。
李嗣冲问道:“那《落魄法》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何肆想了想,说道:“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给,不过默写一遍的事情。”
“随你,心里有不忿吗?”
何肆点点头,“自然有的。”
李嗣冲不以为意,宽慰道:“那我和你说个‘道士鹅’的典故?”
何肆点点头。
李嗣冲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书圣以《道德经》与山阴道士换鹅,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和你那口是心非的话一样,也就是抄写一遍的事情,你这落魄法,大抵比不上道德五千言矜贵吧?”
何肆不服气道:“《道德经》知道的人可多啊,落魄法说不得就我这独一份呢。”
李嗣冲摇摇头,“傻小子,奇货可居,无可厚非,但文以载道的东西,可从来不是物以稀为贵的……妈的,我这话说得真精辟!”
何肆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问道:“李大人读书多吗?”
李嗣冲挑眉,“又不叫哥了?”
何肆说道:“李哥,我真怕你认我这个契弟。”
李嗣冲啐了一口唾沫,“恶心谁呢?我发誓我对你那沟子没兴趣!”
何肆鬼使神差问道:“那温玉勇呢?”
李嗣冲怒骂道:“你有病吧?”
同时心里也骂了陈含玉几句,仪銮司中的说他和温玉勇是契兄弟的传言说不定就是他的恶趣所为。
何肆咧嘴一笑,心情好上许多。
李嗣冲见他笑了,这才说道:“太子伴当不好当啊,离朝皇子读书向来艰苦,我也兼书童伴读,十二年来,一应经典皆有涉猎,兼修佛、道、蕃藏佐理之。”
何肆由衷道:“厉害!”
李嗣冲说道:“你也慢慢学呗,我在你这岁数的时候,也差不多刚开始读书。”
何肆点点头。“李大哥,我打算回蝙蝠寺了。”
“今天?”
何肆点点头,“事不宜迟。”
李嗣冲说道:“我估摸着你身上的红丸大概还有三五日时间才会崩解,这段时间,饿鬼之苦,只一日强过一日,你要得忍着,大概现在也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了,别的我不担心,毕竟最苦的时候,你也已经感同身受过了,我就多说一句,按时吃饭,吞针一般也得吃下去,去山上也好,记得离那施食台远些。”
何肆只能道谢。
李嗣冲问起何肆去蝙蝠寺有何打算。
何肆说李嗣冲帮其祓除血食之祸,但剩下的还要靠宗海师傅帮其化解佛身血之恶业。
李嗣冲又问道:“怎么解?”
何肆摇摇头,“不知道,好像只要睡一觉就行了,什么都不用管。”
李嗣冲撇嘴道:“你真信有这种堕入阿鼻地狱的恶报吗?”
何肆沉声道:“不管我信与不信,这都是切实发生的。”
李嗣冲一脸不屑,“如此看来,佛陀菩萨也不过如此,和你一样,心眼子比屁眼子还小。”
何肆连忙摇头,“李大人,千万别夹枪带棒了,我胆子小。”
李嗣冲揶揄道:“你胆子可真不小。”
何肆却是忽然说道:“我的生辰八字是……”
李嗣冲连连摆手,打断何肆的话,“你还真说啊?真说了我也不会算啊。”
何肆也就不说这个了,转而问道:“李大人,你不和我一起上山吗?”
李嗣冲摇摇头,宽慰道:“我晚些上山会去寻你的,别急,都是小问题,保管叫你断根!”
何肆假装听不懂他的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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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冲则是忽然问道:“李哥的面子在你这边好使不?”
何肆也是大逆不道,“比皇帝好使。”
李嗣冲扎心道:“皇帝不需要靠面子,也不需要给你面子,但是看在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还有元童,还有印绶监的刘公公,你给皇帝些面子呗?”
换作别人,何肆可能就真点头敷衍过了,但是面对李嗣冲,何肆用上那仅剩微薄的可怜气机传音入密道:“其实我真不恨他什么,但他不应该用家人威胁我的……”
一用气机,那种独属饿鬼的饥虚之感就更强烈了。
何肆面色微白,旋即想到李嗣冲日夜都在承受这种痛苦,他也不好矫情表露出什么丑态。
李嗣冲同样传音道:“别说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刚烈性子,真来硬的你也吃不消啊,陛下这人我承认,就是嘴贱,也没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别说他,我不也曾经口头威胁过你吗?”
何肆点点头,“我记着的,没忘。”
李嗣冲笑骂道:“还真和我记仇啊?”
何肆理所当然自污道:“谁叫我的心眼子比屁眼子还小呢?”
李嗣冲呵呵一笑,“差不多得了,远的不说,皇帝不点头,我这个仪銮卫百户,庾元童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刘传玉这个印绶监掌印太监,谁敢真对你好?你又不是真蠢得无可救药,非要我点你一下,显得你很蠢才满意吗?”
何肆沉默许久,终于是艰难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不识抬举了。”
李嗣冲欣慰一笑,“皇帝和你没冲突,也没对立,你那舅舅的事情,我不方便多说,知道的也确实不多,只能叫你放心些。真相绝对不是皇帝说的,或者你以为的那么糟糕。”
何肆又是点头。
李嗣冲拍拍何肆肩膀,“别绷着脸了,笑一笑,十年少。”
何肆曾对李嗣冲说过,不合时宜的一笑,十年功德就没了。
如今相互视对方为朋友,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何肆哑然失笑,“李哥,咱们大哥别说二哥,你不也记仇吗?”
李嗣冲说道:“记仇不是坏事,记得才能放下,忘记不叫放下,你以为你忘记了,其实念头就藏在脑子某个犄角旮旯,哪天冷不丁冒出来一下。”
何肆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李嗣冲则是看着何肆皮开肉绽的肩膀,说道:“你这胳膊,直接回家不方便吧?”
毕竟有家人的住处才算家啊,李嗣冲就算缺胳膊断腿回了住处,也只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