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看到她的强自镇定,勉强一笑,天下还是可怜人多。
曲滢这般从小没有自由的女子,注定只是货品,成不了上位之人的解语花,可能被当成笼中鸟都是一种幸运。
何肆如法炮制,再次释放了百之一二的地狱酷刑。
这一次,曲滢面不改色。
何肆逐渐压制宰毒之能,一点点心识沉沦,缓缓放大这种痛处。
曲滢依旧面色如常,直到无间地狱所受苦楚达到十之三四的时候,曲滢才咬牙抿唇,还是颤抖。
何肆直接松手。
差不多了,已经知道限度了,自己能够控制。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是能叫自己大半心识沉沦无间地狱,而本尊也不至于成为完全的行尸走肉的地步。
大概就如常人得了离魂之症一般,只是会更加痴傻一些。
所以何肆才说需要曲滢费心照顾。
她是陈含玉赐下的婢女,思来想去,也就她和自己的关系不远不近,说句难听的,就是被自己牵连了,也不会难过,顶多有些歉疚。
以她作为纽带,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肆又是转身,继续伏案落笔。
同时左手拍了拍身边的床,“别站着了,坐吧,我还要写一段时间呢。”
曲滢没有别扭,直接坐下。
何肆说道:“不用叫我四爷,我马上就是朱水生了,也别再自称婢子了,咱不兴这一套。”
曲滢点头答应。
何肆问道:“有钱吗?”
曲滢回答道:“有的,舅老爷走的时候,留了很多。”
“你都收着吧,也不用费心学进庖厨了,以后只管自己下馆子就好。”
曲滢问道:“那您呢?”
何肆说道:“我可以不吃饭的,所以你只填饱自己的五脏庙就好,吃食不用管我,也不用帮我洗漱、擦拭身子,如果衣服脏了,就得麻烦你浣洗了。”
曲滢这次没有顺服点头,而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水生少爷说得不吃东西,是一直不吃吗?”
何肆点点头,“对,一直不吃……你叫我水生就好,不要加少爷两个字。”
曲滢这才点头。
他担心自己的心识去了无间地狱之后,这具身体本来就人性淡薄,会变得更加从心所欲,之后只怕就是回归“人之初,性本恶”的状态了。
这可不是开卷有益的三百千所言,荀卿子有个论据在儒家也是独树一帜的,就是性恶论,何肆曾经的私塾夫子王思高对此就颇为推崇。
所以心识去了阿鼻地狱之后的自己,还在人间的本身兴许才是最大的祸患吧。
届时饿鬼道映射人道,饿鬼之苦具现,自己只怕会发疯吧。
所以应该先把气机散一散,有些可惜了……倒也不必如此,何肆早有打算,干脆全部喂给霸道真解的本源红丸就好了。
红丸本就乖顺许多,再让其吃个大饱,倚仗除秽魄化血之能,辟谷不食。
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其间只要不碰饮食,大概不会勾动饿鬼之苦。
所以自己和刘公公背道而驰时所说的“努力加餐饭”,注定要食言了。
再则没有自己的刻意压制,非毒魄化血之后的宰毒之能天然排斥外邪,与右心的红丸交征,两两掣肘,倒是能叫自己变成一个体魄健全的凡人。
何肆颇有些奋笔疾书的感觉,时间流逝于口下,笔下。
窗外的天色一直是蒙蒙亮,之前是月色,月落之后,就是晨曦微光了。
何肆一边写着很大可能用不上的家长里短,一边耐心交代曲滢各类事宜。
……
炎禧元年,八月十六,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京城。
何肆桌前已经堆了一大堆的黄纸。
若是放在千年前罄竹难书的时代,这堆黄纸变作书简,就是汗牛充栋。
曲滢手中则是握着何肆的龙雀大环。
何肆在其刀柄之中留了一记宗海师傅的绝艺——“当头棒喝”。
他再三交代曲滢,若是自己在炎禧三年的四月之前还未醒来,可以用这龙雀大环的刀柄痛击自身额头,唤醒自己。
何肆将黄纸分成几摞,最后交代曲滢几句,确保没有什么疏漏之后,便伸手入怀揣,从怀中取出那个梦树结,攥在手中。
这东西不能丢,所以,保险起见……
何肆直接一记手刀豁开自己的胸膛,避开心脏、肺腑,将这梦树结塞入体内。
身体未曾颤抖一丝,抽出手来之时,手上也未沾染一点儿血迹。
只是如同清水濯手一般。
胸膛也是当即痊愈。
在旁守了半夜的曲滢被何肆这恐怖而又怪异的自残一幕给吓倒了,面色微白,却是强自镇定,一言不发。
何肆转头,柔声问道:“我这是吓到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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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滢点头又摇头。
何肆笑了笑,说道:“那你先出去吧,回避一下……”
曲滢这回只是摇头。
何肆也就随她。
‘何肆’这个搅乱法场的逆贼必死,所以为了能安稳地留在京城,自己必须得改头换面一番。
可惜自己心识沉沦之后,也就没办法一直维持障眼法了,所以得用些特殊的手段彻底改变一下容貌。
何肆双手覆面,十指缓缓扣入肌肤,看似轻柔地撕扯,竟是将整张面皮都撕了下来。
曲滢捂住嘴巴,瞠目结舌。
何肆将面皮铺在桌案之上,双手抡拳,砸在自己面骨之上,力道极大,灿金的颅骨竟是发出清脆的钟磬之音。
何肆以霸道真气隔绝声响,一拳一拳抡着,速度极快,是老赵看家本领的锣鼓经。
许久之后,终是以强克强,一点点砸碎了颅骨。
唉……何肆不免叹息,这太过坚实的佛骨,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灿金色颅骨好似烈火熔金,碎缝弥合极快,何肆却是将稀烂的十指扣入碎骨之中,加以矫枉,当骨骼再次愈合之时,骨相已变。
曲滢呆若木鸡,大气不敢喘一声,甚至都忘记了挪开目光。
何肆就这样像个石雕匠人,一点点雕琢自己的模样。
终于在长久的自我摧残之后,才捏出一张半点儿不肖似从前的骨相。
何肆捡起桌案上的面皮,覆盖骨骼之上。
皮肉生根,已经成功改头换面。
何肆不觉疼痛,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等痛苦,甚至还有闲心自嘲道:“还真是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然后曲滢没有听到何肆继续说了什么。
因为何肆只是动了动嘴,无声。
何肆说道:“娘,姐,我来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