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不敢抬头，并非因为外部的威压，而是内心心虚。

这一刻，所有的刻意遗忘和借口都烟消云散，永和被迫直面一直拒绝承认的真相——是她失信于神明。

永和是她的封号而非名字，她的名字叫十七，或者说没有名字，十七也只是齿序，在有封号之前，掖廷的宫女就这样称呼她。

她的母亲是掖廷的宫女。

虽然是皇帝的女儿，但小十七别说山珍海味，甚至常常吃不饱肚子，她也要干活，和宫女区别不大。

她第一次见父亲，那个龙椅上老态龙钟的黄袍男人，甚至比老太监还老。

老皇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十七没念过书，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意思十七明白了，金朝要和北边的斡尔罕部联姻，希望她去。

十七同意了，再没读过书，也知道不能拒绝皇帝。

然后十七的好日子就来了，有专门的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坐卧行走都十分优雅；

换上华丽的宫装，衣服的料子滑得像第二层皮肤，牛奶和花瓣浸泡她的身体，粗糙的手变得细腻白嫩；

每天都要涂养肤的香粉，住的屋子点着名贵的熏香，身上都是高贵的味道，再也不是恭桶的气味和汗臭衣服的气味。

可学的东西多了，十七渐渐明白，天上只会掉鸟屎和冰雹，但绝不会掉馅饼。

所谓联姻，不过是战争失败的一方用土地、金银、美人去跪求和平。说联姻，倒不如说和亲更为准确。

她要嫁的博尔金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但已经61岁，刚好是她的年纪颠倒过来。

而且博尔金已经重病多时，据说连尿都憋不住了，可能用不了多久她还要继续嫁给他的兄弟和儿子。

三座城池、半年来搜刮的大半国库、无数的典籍、工匠说是她的嫁妆，其实她也是礼品中的一件。

半年时间，说是等黄道吉日，其中就是为了把她这个礼物包装得能拿得出手。

人家要的是年轻美貌的公主，不是掖挺干粗活的宫女。

和亲的日子逐渐临近，十七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希望博尔金和老皇帝至少死一个，这样和亲就会推迟甚至废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