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又想起,民国时,她满了十岁,父亲才续弦,不管他是为了母亲守节,还是为了怕自己吃苦,都已是相当难得。可自己一直视而不见,直到今日,再也见不到他,才真正明白......
“小梅,等老大醒了,你和他说一说,我就不说了。大宝如今视你们为偶像,崇拜你们,可几乎没人能一辈子将父母视作偶像的,终有一天,他要通过战胜父母,尤其父亲,来实现树立自信的第一步。
老二不在家,老三你也告诉他,你们都一样,爸妈不是指靠儿子养老的那种人,我们每天有做不完的喜欢的事情,我们可以看书弹琴,作诗下棋,种花种菜,游泳滑冰......不是非要给你们做饭看孩子!
你们想去哪里工作,想和谁谈恋爱,都是你们的自由,甚至停薪留职,下海经商,都可以,你们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不反对。
唯有呦呦,今年将将虚岁二十,你的社会经验太少,父母放你出去,就是对你极大的不负责任。你是女孩,不能和三个哥哥相提并论,爸妈如今给你铺就的人生路,已经是最适合你的了。咦,你哭什么?你哭我也不会妥协的!”
“我妹哭,大过年的谁哭了!我也不走,工作好好的,天天有现成饭吃,我才不走!”
“嘿!”贺曼姝一把薅住女儿的脚脖子,拖到自己跟前,“我看看你哭没哭?
你别跟哥哥们攀比,歌词不是唱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虽说男女平等,但那是指精神上的,不是体力和劳力。严打过后,社会安定了不少,但是仍然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出去闯。”
“我刚才都跟爸说了,我真不想出去,我就在嘉阳住着,人离乡贱,别的地方终究不是故乡!”邱鹿鸣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认定她也想要离开家。
“啧啧,呦呦会甩词儿了,还人离乡贱。”邱默识笑着挤在贺曼姝身边坐下。
“去!那么大的炕,非挤着我!”
“我不,我就想挨着我妈!”
“烦人!”贺曼姝嘴上说烦,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不知想起什么,摸了一把小儿子的头发,又捏捏女儿的脚脖子,“这世界哪有什么平等和公平,做什么事,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单女人生产这一项,男人就永远无法体会,即便你们爸爸,他是个医生,也不能真正体会,一个六七斤的肉球,是怎样在母体形成的,也不知道那肉球究竟怎样耗着母亲的精血一点点变大,不知道母亲的乳汁是如何转化而来......女人不易,四十九岁天癸竭,生理心理都要经历一场翻天覆地之大变化,有人有幸安然无觉渡过,那是前世今生积德,像我这样忤逆过你们家奶的不肖女,守着一代名医,仍要煎熬数年的,实在是报应,至于被亲孩子挤兑,更是活该......”
“妈!”刘晓梅眼圈发红,愧疚地叫了贺曼姝一声。
大宝也从客厅跑进卧室,爬上炕,扑到贺曼姝怀里,搂住她的脖子,“奶奶!”
贺曼姝抱着孙子,亲昵地搂着他,忽然狡黠一笑,低头问,“大宝最聪明,奶奶问你一个问题呀!”
“好!”
“奶奶问你,你觉得奶奶好,还是妈妈好?”
大宝呆住了,不止是大宝,屋子里所有人都呆住了:贺老师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
刘晓梅刚要开口,贺曼姝伸手制止,“你别出声,让大宝自己回答!”
刘晓梅只得住口,担忧地看着儿子,生怕儿子脱口而出妈妈好,又怕他真的说出奶奶好来,一时间纠结得不行。
“都好!”大宝笑着看看奶奶,又看看妈妈,“奶奶和妈妈都好!”
“都好也得有第一名啊!”
“都是第一名,并列第一名!”
“对!”邱默识说,“非要排名,就按姓氏首字母排列!”
“对!”刘晓梅也笑。
贺曼姝笑着拍了孙子屁股一下,“去看电视,就今天不限时,还不去看?困了就去你小姑那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