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此仇未报,你们就是我的劫。”
渡星河可以放下很多东西。
吃喝玩乐,儿女情长,她都可以舍弃。
唯独恩怨二字,她斩不断,所以会为了朋友以身犯险,也会在飞升成仙之前,为那才见过一面的娘亲义无反顾地走入玄国国境,闹个天翻地覆。
大殿之上,上万位与她抗衡的修士殒落!
撞上她剑光之上的,许多都是无辜的玄国修士。
而她只认定一件事——
既然与她作对,那就谈不上无辜,不想死,就别来拦她。
渡星河的剑荡平了玄朝近万年来的积累,斩断了玄国的地下帝脉,不至国破,也是元气大伤,再难复起。
而在她即将力竭殒落之际,天空却聚起滚滚雷光。
十二道大乘期的雷劫将她和玄帝所在之处轰成了废墟,其残余的雷劫威能,足足五年未能有修士能踏入半圆范围一步,五年之后,才敢清扫现场,也为他们的人皇收尸。
哪怕元婴高手来了,在那十二道天雷之下,也得化为粉尘,无法修复。
然而,玄帝不同,他境近大乘,又有国运护体,即使身死殒落,全尸难保,起码也能留下些残骸让后人来收捡,可是……
在现场殒落,修为又相差不远的,还有另一人。
“这,到底哪一块是先帝,哪一块是反贼的啊?!”
前来收尸的玄国修士在一番挑挑拣拣之后,终于崩溃了。
……
“这就是你心中的完美人生吗?”
“杀了好多人啊……”
“报仇的心倒是坚决。”
漫长的一生,如江河逆流一样,在渡星河的心头间流淌。
她听到有人在自己耳侧低语。
眼皮变得很沉很沉,连高山都能在翻手之间挪开的她,此刻连睁开双眼都变成了难以做到的苦差事。
渡星河隐约想起来,踏入阶梯之前的事。
她好像做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梦,把她从本体中觉醒之前的人生又过了一遍,那些在幻象中不曾怀疑过的事情,都在心头里浮现。
原本,她因为缺魂少魄,小时候呆愣愣的,没什么灵性。
自己在金乌城流浪当小乞丐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叫六子的朋友,但她没有那么辉煌的战绩,更不会强大的剑术,小六看她呆呆笨笨的,觉得她像自己被饿死的妹妹,格外照顾她,抢到的食物都要分她一半。老乞丐对她动了歪心思,他就抢先一步向他谄媚讨好,在夜里代她受过,让老乞丐打消欺负她的念头。
每年都要冻死一些流浪儿,小六没熬过第三年的冬天就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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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看她没冻死,还有点惊讶。
这些,都是渡星河回忆起来,才拼凑出的信息。
缺魂少魄的人类就像人工智障,能对答如流,也能正常学习,但就是少了一分灵性。
在当时,“原主”只觉得六子待她特别好,是她的好朋友。
当九阳宗广收弟子时,金乌城彻底清扫了一番城中的乱象,运河漕夫被整治了,乞丐也都被赶走了,老乞丐因为不服气,挨了一顿特别毒的打,被活活打死。
小星河和其他乞丐一起被赶出城外。
而她拼着一股劲,登上九阳宗,过了考验,被元明尊者收入门下。
所以,这是幻象弥补她的回忆里的遗憾?
“你所闯入的不是幻象,是不同时间线上的你。”
那把声音再次响起,渡星河这回想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她问:“虺,我通过考核了吗?”
“还没有,”
虺说:
“你得起来,再杀一个人,才算通过考核。”
这要换作闯关前的渡星河,可能还得犹豫一下。
杀谁?
对方做了什么坏事吗?和巫族有什么恩怨?
可那近百年的时光,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经历,在她剑下的亡魂何止万千,不差这一个。
都走到这一步了。
渡星河只有一个问题:“要我杀的人在哪?”
虺说:“你往前走,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要杀的。”
“哦,”
渡星河笑了笑:“那你得注意点,别不小心走到我面前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的掌控权。
渡星河环顾周围,她在阁楼之上,只是往外望出去,层高比她之前所住的房间要高,面前只有一条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走过长廊时发出的脚步声。
她甚至已经做好在拐角处碰见小饭姐的心理准备。
如果真碰见她了……
痛痛快快的切磋一场,然后认输吧。
经过拐角,渡星河才知阁楼顶层有一个房间,能将此处的风景尽收眼底。
她定定神,一手按在剑柄上,另一手探向门把,推门而入。
门依呀一声地开了。
“……”
当看清门后的景象后,渡星河眉轻轻蹙起,扬声:“虺,你让我杀人,是杀一个死人吗?”
面前,摇椅上的老妪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修士所能见到的,比凡人见得广,看得深,她能看到老妪身上仅有一丝活气,也许这时下一场雨,滴落的雨都能带走她的最后生机。
渡星河什么都不必做,只须在此间等待,她就死了。
“你不敢吗?”
面前的老妪倏地开口,嘶哑的声音却带着轻慢之意。
渡星河挑眉:“我只是难得发挥一次尊老爱幼的精神。”
下一刻,一阵吞天噬地的白席卷了整个房间,将两人淹没其中,仿佛来到另一个空间。
原本还随时要两脚一蹬的老妪,竟从摇椅上站立起来,满布老人斑的皱皮鼓涨起来,就像进行了一场鬼斧神工的玻尿酸注射以及拉皮手术,在眨眼之间,百旬老妪变身高挑美女。
卷曲如海藻的乌发垂落下来,女人挑过来一抹带笑的眼神:
“现在,我不在你尊老爱幼的范围之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