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外,一片肃杀之气。
披甲执刃的禁军将士严阵以待,各级将官神情肃穆,氛围极其压抑。
天蒙蒙亮,和宁门外的广场上已经站了二十余位衣紫重臣,他们没有像平时那样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而是一个个沉默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悲痛且沉重。
还有几分难以遮掩的担忧。
没人能想到仅仅一个雷雨之夜,宫里就会发生这种天塌地陷的大事,堂堂大齐天子竟然会在自己的寝宫里遇刺。
翻开浩瀚的史书,上面确实有一些类似的记载,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当兖兖诸公真正遭遇这种惊悚奇诡的事情,他们心中的惊惧和惶然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而且这件事不能细想,当今天子确实比不上先帝,这不代表皇宫就是四面漏风,至少有禁军、禁卫和内卫从外到内的三重保护,即便这次是天子的贴身宫女深夜行刺,当时寝宫外围负责值守的内卫在做什么?
这些重臣都知道,天子这两年不断调整内侍省的格局,新上来的各局主官都是他信任的太监,即便苑玉吉这段时间出京公干,陈鸿等人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换而言之,想要悄无声息地害死天子,首先幕后主使需要长时间渗透宫闱之内,其次还需要皇宫里面有人配合。
在众人眉头紧锁的时候,御街之上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他们扭头望去,借着微亮的天光以及广场四周点燃的火把,看见数百名披甲骑兵到来。
人群之中,左相薛南亭和右相许佐对视一眼,一同迈步迎了过去。
他们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在这个无比紧张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他们必须严肃对待。
那群骑兵在距离广场还有二十余丈的时候停了下来,紧接着四人并肩而来。
待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庞,薛南亭瞳孔微缩,后面跟来的诸位重臣同样心中一凛。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大齐现有的三位国公,还有扶着厉天润手腕的厉冰雪。
薛南亭同三人见礼,然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气势凌厉的数百骑兵。
在当下这个场合,萧望之身为执掌军事院的首席军务大臣,而陆沉是手握十余万边军精锐、去年还曾提督江北三州军务的实权国公,二人却极有默契地闭嘴不言。
反而是已经长期远离朝堂、手中并无实权的魏国公厉天润让厉冰雪放手推开,单手握着刀柄,环视众人道:“薛相,许相,诸位大人,陛下驾崩因奸人所害,此事关系到社稷安危,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本公亦无法坐视。如今京城与皇宫尽已戒严,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本公特请荣国公、秦国公,召集府上亲兵,前来皇城协助护卫,还请诸位莫要惊慌。”
众人不敢质疑。
他们或许会暗中猜忌陆沉,甚至会怀疑萧望之的忠诚,却不敢对厉天润稍有不敬。
这不仅仅是因为先帝对厉天润的信任,更靠着他镇守靖州十余年、立下功劳无数的威望,而且最后没有任何怨言地交出军权,安心回京城养老,此等高风亮节足以让人敬服。
薛南亭点头道:“国公之言甚为妥当。”
厉天润朝他身后看去,问道:“敢问薛相,为何宫门还不打开?”
薛南亭神情凝重地回道:“刚才禁军主帅沈玉来传太后懿旨,让所有人到齐之后再入宫。”
厉天润便道:“如此也好。”
陆沉镇定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视线扫过对面的十余位文臣,在吏部尚书李适之的脸上稍作停留。
似是感应到陆沉的目光,李适之面色沉肃地朝他看来。
两人目光交错,并无进一步的接触。
片刻过后,厚重坚固的和宁门缓缓推开,禁军主帅沈玉来快步走到广场上。
他显然早就知道御街上数百名精锐骑兵的来历,脸上并无忌惮之色,径直来到两位宰相和三位国公身前,高声道:“奉太后懿旨,召薛相、许相、魏国公、荣国公、秦国公、吏部尚书李适之、礼部尚书胡景文等七人入景仁宫,其余大臣暂于崇政殿等候。”
这道懿旨的含义很清晰,七位重臣代表文武百官前去确认天子的死因,其他人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然后才会商议天子驾崩之后的各项事宜。
薛南亭等人领旨,将要迈步之时,沈玉来忽然对厉天润说道:“国公,这把刀……”
厉天润转头看了他一眼,右相许佐便已当先说道:“先帝特旨,魏国公可携兵刃入宫,此事人尽皆知,莫非沈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