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望去,宁皇后面色如常,然而她握着李道明手腕的手轻轻用力,似乎是想让年幼的儿子牢牢记住,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薛南亭知道陆沉这番话的深意,而那恰恰是他不愿细想的深渊。
身为当朝左相,执掌权柄已经十多年,薛南亭又非初入官场的新丁,如何意识不到这场弑君大案的蹊跷?
短短一夜之间,陈鸿等人神秘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天子的亲信只剩下一个还有几天才回京的苑玉吉,这里面的波诡云谲不需赘述。
换句话说,即便天子遇刺真的和许太后无关,后者也肯定处心积虑图谋夺回后宫大权,否则她不可能在小半天的时间里将内侍省各处紧要位置换上自己的心腹。
然而薛南亭又能怎么做?
从天子遇刺到和宁门打开,这中间足足过去两个多时辰,许太后已经控制住整座后宫,除了那十几名惨死的宫女,再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难道要他空口无凭指控许太后?
就算他凭一腔血勇这样做了,后续该如何收场?
真将许太后逼到那个份上,在不确定沈玉来立场的前提下,非要闹出一场血溅皇宫的暴乱?
薛南亭不怕死,问题在于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能让大齐朝廷彻底瘫痪,内外乱成一片。
等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社稷动荡天下大乱。
所以他明知道许太后是想借机快刀斩乱麻,彻底掌控住后宫大权,他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当然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比如之前逼许太后撵走李宗简,薛南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含糊。
现在听到陆沉这番话,薛南亭心念电转,最终还是点头道:“国公言之有理。”
眼下七位重臣看似一体,其实文武依然有别,萧望之和厉天润显然会支持陆沉的提议,而两位宰相、李适之和胡景文无法做到共同进退,尤其是两位宰相之间,薛、许二人虽有私交却并未结党。许太后默然不语,似在斟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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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神情镇定,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并非是有意激怒许太后,而是有些事一开始不去争取,等到木已成舟的时候便极难反复。
他知道薛南亭是在顾全大局,至少要让局势平稳度过皇权更替这段最关键的时期,然后再徐徐图之。
然而他比薛南亭更清楚天子遇刺一案的真相,亦知李适之和许太后的后手。
等到许太后名正言顺监国的时候,薛南亭和许佐就是她要对付的目标,再也没人能阻拦李适之的向上之路,如果不在当下确立宁皇后的地位,给年幼的李道明增加一道保障,哪还有徐徐图之的余地?
在极其诡异又紧张的气氛中,宁皇后忽地开口说道:“母后,臣妾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可否?”
当着七位重臣的面,许太后只好点头道:“但说无妨。”
宁皇后牵着李道明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直面一众重臣,言辞恳切又难掩悲伤地说道:“诸位大人,你们是大齐的栋梁朝廷的柱石,如今陛下宾天,我们孤儿寡母全要仰仗诸位大人的护持。方才薛相之议老成持重合情合理,而秦国公所言亦顾惜我们母子之情,令本宫颇为感激。”
这番话面面俱到,在场所有人都心中熨帖,就连许太后都挑不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