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八月,秋意渐浓。
天上的流云仿佛镶上细细的金线,被清爽的风吹向人间,依附于青绿的枝叶之上,悄然钩织出一层秋日的淡黄。
阳光穿过缝隙,染在飘零于地的落叶上,映照出斑驳的碎金。
大景皇宫里,这样的美景随处可见。
然而再美好的景色,天天看也会觉得厌烦。
景帝素来不喜长期闷在宫里,往年这个时候,他大多会在大都北郊辽阔的皇家猎场住上一段时间,朝中官员也都习惯经常去那里求见天子或者商议国事。
今年自然不同。
那次重伤对景帝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若非他天赋异禀而且练了几十年的武功,有一副极其强大的体魄,当时肯定活不下来。
纵如此,他的身体注定无法恢复如初,留下不少无法解决的顽疾,几乎每天都在和病痛做斗争。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没有再离开过皇宫。
好在他对朝堂上下仍旧拥有强悍的控制力,尤其是在停止改革军制之后,大多数景廉贵族都识趣地安分下来,偶尔有那么几个愚蠢的家伙,也被景帝以雷霆手段镇压。
他用成百上千血淋淋的人头震慑所有野心之辈,即便他受了伤流了血,不复曾经的绝对强大,他依旧是这片辽阔疆域的主宰,没人可以动摇他的统治。
譬如两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大批合扎武士突然出动,直扑京中五位大臣的府邸。天光大亮的时候,这些大臣串联勾结妄图谋逆的确凿证据便摆在所有重臣的眼前,很显然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景帝的注视之中。
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百余颗首级便悬挂在东门外墙上,让每个人都深切体会到天子的凛凛威严。
简而言之,景帝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离开皇宫,但是仍然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替他盯着这个庞大又强盛的王朝。
“朕现在有些理解南齐那些昏庸的帝王们,整天困在这方寸之地,表面上坐拥万里江山,实则所见不过是天地一隅。所谓静极思动,这种日子过久了,难免会想方设法寻一些乐子,继而沉湎其中耽误正事。倘若朝廷的臣子忠心能干,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怕全是那等弄权贪婪之辈,最后抱团结党排挤忠良。”
御书房内,景帝看着手中的密报,淡淡道:“偏偏后者出现的几率更高,譬如当年南齐成宗耽于享乐,将权柄悉数交予一帮奸佞,自己只图醉生梦死,最终弄得民不聊生赤地千里,连杨光远这样百年一见的名将都被构陷致死,何其可悲。”
十余位重臣听到这番感慨,无不心中暗伏,天子这番话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肃立一旁的太子乌岩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入主东宫已经大半年,乌岩至今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太子纳兰暴亡之后,他府上被查出谋害太子的相关线索,当被景帝下旨圈禁的时候,乌岩甚至有种自尽以证明清白的冲动。
但他没有想到被圈禁的第一晚,在他心中宛如神明的父皇便亲自来到他所在的幽道,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相信乌岩不会做出杀兄的卑劣行径,只不过局势尚未明朗,所以才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反省自己,为何会被人利用陷害。
乌岩打消了自尽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反思过去那些年自己的疏忽和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