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遵命。”
李公绪笑中带泪,转身在前引路。
走进庭院深深的李氏主宅,陆沉心中颇多感慨。
时维深秋,花草树木渐趋凋零,但是与这萧索之景相比,这座屋宇绵延的府邸弥漫着一股极其压抑的气氛,这更让陆沉觉得心情沉重。
经过半山塘,望向临水而立的见喜亭,陆沉不由得想起那段时间的十余场棋局。
彼时他和李道彦又如何能想到,李适之早已决心走上那条路,短短半年内让大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来到李道彦居住的秋怀堂,其他人知趣地停下脚步留在外面。
李公绪侧身道:“先生请。”
陆沉跟在他身后步入中庭,沿回廊绕过假山流水,在正堂里间见到了年近七旬的李道彦。
“老相爷……”
陆沉拱手一礼,随即眼神微凝,望着躺在榻上的老人,后面寒暄的话已然说不出口。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李道彦的衰老程度令人心惊。
他的身躯枯瘦单薄,脸颊深深凹陷,再也不是曾经那位一人之下、领袖门阀的大齐宰相,看起来只是一位行将就木、流露出浓重死气的普通老人。
“你来了。”
李道彦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随即目视李公绪,右手轻抬。
少年强忍着心中的伤感,上前帮老人坐起身,在他腰下放好软枕支撑。
他又搬来一张交椅放在榻边,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
陆沉坐下,视线始终停留在老人的面庞上,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常言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一度以为自己能超然一些,可是真到了快死的时候,心中的恐惧又挥之不去。”
李道彦的语速有些慢,带着几分自嘲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恐惧?”
陆沉想了想,轻声道:“老相爷这一生殚精竭虑,心中常怀家国大义,然而李适之的野心几乎葬送您一生的心血。固然因为您大义灭亲,锦麟李氏没有遭遇阖族尽丧的命运,但可以预见接下来几十年内,每一位李家子弟都要背负着逆贼的骂名艰难挣扎,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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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李道彦眼帘微垂,缓缓道:“妻不贤子不孝,大丈夫亦难免,更何况我这样一个凡夫俗子。”
陆沉心中喟叹。
他可以在大庭广众继续宣告李公绪是他的弟子,甚至可以在将来尽可能地提携这个少年,但是李适之犯下弑君大罪,无论何时都会有齐人在背后戳锦麟李氏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