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两位宰相的态度便非常重要,只要他们齐心协力辅佐宁太后和天子,一定可以压制朝野上下的风浪。
李道彦继续说道:“至少……在这场国战尘埃落定之前,朝中各部衙的堂官不宜轻动,尤其是户部尚书高焕。老朽知道有些官员对这位高尚书心怀不忿,认为他不配执掌户部,但是薛相和许相应该清楚,只有让高焕打理户部,那位年轻的郡王才会放心。因此无论旁人如何想,老朽恳请二位在适当的时候,给予高焕一些支持。”
薛南亭当先说道:“老相爷请放心,我自会妥当处置此事。”
许佐亦未表示反对。
又聊了几件关于朝中官员的事情,李道彦的状态变得非常虚弱,李公绪不禁十分担忧,而薛南亭和许佐也及时收住话头。
李道彦饮下几口参茶,然后轻声道:“太后,老臣能否与您私下说几句话。”
宁太后颔首道:“哀家求之不得。”
她让两位宰相带着年幼的天子去往外间,李公绪紧随其后,里间便只有两人。
李道彦沉默片刻,略显艰难地问道:“太后如何看待淮安郡王?”
宁太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现如今大齐最大的危机是北方的景国,但有些问题暂时搁置不代表不存在,譬如主弱臣强埋下的隐患。
她轻叹一声道:“在哀家看来,即便没有过去大半年那些事情,淮安郡王也很难一辈子做大齐的忠臣。哀家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淮安郡王崛起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他的履历与绝大多数官员不同,再加上他代表的势力与中枢实际上处于对立的位置。即便他本人短时间内没有野心,他身边的人也会推着他向上。”
“太后透彻。”
李道彦点了点头,继而道:“这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无奈选择。如果将矛头指向陆沉,且不论能否得手,最后一定会便宜北方的景国。若是以外敌为首要目标,陆沉将会进一步势大难制。老臣知道太后做出这个选择有多不容易,而这原本是该臣等解决的问题,心中委实愧疚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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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切莫这样说。”
宁太后连忙摇头,喟然道:“李相为大齐操劳一生,本该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时候,却不得不再三为社稷安危思虑,哀家于心何忍?至于淮安郡王,哀家唯有待之以诚,日积月累之下,想来他能体谅哀家的良苦用心,不至于悖逆道统以下犯上。”
李道彦那双昏花的老眼里泛起敬佩之意,又提醒道:“沈玉来、陈澜钰和张旭皆是可用之忠臣,太后不妨多加施恩,不强求他们能与陆沉争锋,至少他们可以护佑天子扶保社稷。另外,太后不必只将注意力放在陆沉身上,其实边军将领更加值得关注,尽可能施恩提拔一些不受重视的武将,而不是让他们的前途和陆沉紧紧绑在一切,如此未尝不能迂回而进。”
宁太后眼神微亮。
她虽然心思聪慧,终究缺少治政的经验,先前大多是凭着本能行事,经过李道彦这般梳理,她不禁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李道彦强行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朝中诸公之中,王安和高焕定然会站在陆沉那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后切莫对这二人动手,打草惊蛇殊为不智。至于织经司苏云青,等战事大抵平息之后,太后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让秦正出面重掌权柄,只有他才能釜底抽薪,否则其他人都无法撼动苏云青在织经司内部的威望和地位。”
宁太后感动又诚恳地说道:“哀家记下了。”
李道彦看着她说道:“太后,老臣死后,丧事一切从简,切勿大操大办。”
宁太后一怔,这个时候她没有再说那些场面话,摇头道:“李相堪为人臣典范,对大齐更是功勋卓着,哀家岂能简便处之?”
老人脸上浮现一抹愧意,缓缓道:“太后,老臣教子无方识人不明,李适之谋逆之举险些让大齐江山倾覆。太后念老臣风烛残年,不仅没有降罪,反而赐下诸多赏赐,老臣心中感激涕零又羞愧难当,怎敢妄求身后哀荣?再者,老臣在任时私心过重,以至于李适之拥有祸乱朝纲的能力,老臣……愧对朝廷。”
宁太后看着老人眼中的痛苦之色,一时间感同身受,轻声道:“李相,人无完人,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