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秉良觉得自己足够的坚定,都扛不住三天,这帮家伙,能抗多久?不着急,慢慢饿就是了,每天给一点点水,然后在他们面前用他们的钱,大鱼大肉的吃着,美酒喝着,完全足够了。
骆秉良在胡家住下了,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在表演怎么把财物尽可能的全部找出来,而且是行之有效的手段和策略。
“缇帅,为何越胖的人,越是扛不住饿呢?”提刑千户再次发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发现意志的坚定与否,居然和胖瘦有关系,按理来说脂肪越厚重越是抗饿,因为肉多,不会饿的那么厉害,但是实践证明恰恰相反。
越胖,越是挨不住饿。
“因为他吃得多。”骆秉良将这个问题解释清楚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疑惑,因为他是军伍出身,军伍出身长途行军占了极大的优势,肉会被消耗掉,所以平日里养膘,膘肥体壮的将军肚,可是军兵人人羡慕的好身材,养膘完全是为了增加续航。
但是在抄家过程中,这越胖的人反而越扛不住饿,立刻马上就撂了,这和军兵的认知是有误差的。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吃得多,吃得多所以胖,平日里吃的肥头油脑,遇到事,真的扛不住。
都是肉,长在谁身上还是有区别的。
“原来如此!”提刑千户恍然大悟,认真的做好了笔记,饿别人肚子也是有很大的学问的,这盘问期间,用饥饿法,最是有效,既体面又效率高。
盘问最主要的就是反复盘问,前言不搭后语,就多饿一天,三个人里有一个人和别人的口供不一样,就多饿一天,反正遇事不决就多饿一天,多饿一天就多一份真诚。
这样就基本上不会出现差别。
人的记忆是有错谬的,尤其是下人们的口供,多数情况都是道听途说,要多方佐证,才能信以为真。
而指使吴仕期攻讦张居正,反对新政的人证物证书证,很快就找齐了,而且完全的证据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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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是因为巡抚宋仪望清丈还田,给闹得心神不宁,一听说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指使吴仕期的自然是胡氏,但是别人也不见得那么干净,在胡氏的交待下,接连有六家被抄没籍没,抄到第六家的时候,终于没人再转移财产,因为转移到别人家,别人也不会帮忙,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埋猪圈,在饥饿法和盘问法之下,根本无所遁形,连粪坑里的粪都是陛下的,还想藏银子?
至于逃跑?需要路引的年头,即便是更名换姓,也跑不了多远,但凡是大路,都要路引,小路没人敢乱闯,山林里可不止豺狼虎豹蛇虫,还有山贼,这些山贼们平日里不敢招惹大户,但是大户落单了,那还不是要疯抢?
骆秉良很快就将抄家的明细做好,封箱。
抄干净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接下来就是将银子带走,这往往是最难的部分。
“刘千户啊,咱大明以前抄家,那是要三七分账的。”骆秉良笑着对提刑千户说起了过往。
提刑千户惊讶无比的说道:“怎么才七成?”
“七成是人家的!”骆秉良横了一眼提刑千户。
这三七分,可不是朝廷三,皇帝七。
这三七分,可不是朝廷三,皇帝七。
而是在地方七,朝廷和皇帝共分三,比如徐阶抄严嵩的家,就是这样三七分,到朝廷就没多少了,朝廷和皇帝再一分,再分给徐阶点儿,哪还有多少?
就这,在世宗皇帝走的时候,这笔银子,还是没到皇帝的手里。
分账,其实也是开海的阻力之一,大明地方官们也不喜欢开海,因为地方得不到任何的实惠,反而是因为营造要大量征调民户,耽误耕种,开海的所有收益都归朝廷和皇帝所有,所以地方向来反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万历年间的开海,却被地方官所支持,无他,皇帝会将押送京师的海关税赋,反哺地方,虽然只有总税款的两成左右,但是对于促进地方发展,已经够用了,毕竟造船厂、市舶司都是朝廷出钱督办,促进的却是地方的经济。
的确是要分账的,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吃草,可是这夜草吃多了,胖的跑不动也不是个事儿。
“都是给谁啊?”提刑千户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擦了擦,呆呆的问道。
骆秉良翻身上马,看着拆成了一片废墟的胡家,颇为感慨的说道:“首先要孝敬巡抚,其次是要孝敬知府,还要孝敬盘账的吏员,最后孝敬地方的豪奢户,否则抄家的钦差,根本别想拿走一分钱。”
“还要孝敬豪奢户?咱们不是来抄他们的吗?”提刑千户这就又迷糊了,凭什么!
“给巡抚知府吏员很容易理解,为何孝敬地方豪奢户呢?的确,这家倒了,但是其他家没倒,不给,就是各种离奇的事儿发生,所以要留下七成,剩下带走。”骆秉良首先解释了原因,不是不想都带回去,实在是带不回去。
尤其是田亩、庄园这类大型资产,能接手的就当地几家豪强,不折价贱卖,没人接手,这就导致了各种当地的资产无法折现,无法折现成银子,这些地亩、庄园根本带不走。
这就是张居正时常提到的:肉食者之间的普遍默契。
所以,过去的大明皇帝懒得抄家,因为要籍没家产的案子,时间很长,给了充足的时间去买成田亩,而后变成了固定的资产,最终的结果,就是抄不到东西,抄不到东西,谁还费劲抄家?
所以,带走也是个大学问。
“现在呢?给不给?”提刑千户看着手里的账本,略有些焦虑的问道,账本已经做好了,如果不如实上报,欺君之罪谁来承担,如果如实上报,这些个田亩、宅院就根本带不走了。
到时候皇帝问办事不力的责任,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就成了一个问题,提刑千户看了看自己,拿自己出清旧账,似乎正好,官阶不低能扛得住事,官阶又不够高,保不住自己。
学了半天的抄家法,犯人竟是我自己?
骆秉良又看了一下日头,烈日当空。
“我倒是想给,你看他们肯不肯要吧,敢伸手,海总宪就敢举办他,给他举办个斩首示众,还是流放边方,就看拿多拿少了。”骆秉良乐呵呵的说道:“张先生其实很不喜欢海总宪,因为海总宪太清廉,大家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官场上,一点贪腐没有,那根本无法运作,要么把贪腐合法,要么就是默许。”
“其实海总宪也默许,比如三十万两银子治水,一起拿走三千两银子,海总宪也没那个功夫追究。”
“反贪和稽税是一样的,都是成本高昂,这点银子,海总宪出马,实在是大材小用。”
“但是三十万两银子,你拿走十万两,海总宪直接斩杀,绝不容情。”
反贪是需要成本的,这些成本的数目可不少,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账本,在这个一方木料一钱七银的年代里,需要至少一千多两银子,这是核算账本和收集信息的成本,反贪的成本和稽税是几乎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