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你怎么了?奴家伺候的不好吗?”美妇忽然停下了自己四处游走的手,仙官今天兴致不高,显然有心事。
被唤作仙官的男子,伸出手快速的掐算了一遍,略显忐忑的神情,才恢复了淡然,就连阴鸷的表情,都变得祥和了几分,变得慈祥了起来。
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能欺骗,显然这个仙官掐算了一番,觉得没事,才放宽了心。
“你先起来,今天我有要事要做。”仙官将美妇人推开,示意她先出去,自己今天有正事要做。
这个正事是要见一个人。
这个仙官自然就是朱翊钧亲自来瞧热闹的人,宿净散人。
美妇见不用伺候,眉毛轻挑略显轻松,实在是这位仙官有点不好伺候,每次都折腾很久,若不是给的多,谁愿意伺候这种人?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就是每次办事前都要吃点虎狼之药,折腾也是隔靴搔痒,她心里欢快,语气却十分哀怨的说道:“仙官办完了事儿,记得再唤奴家来,奴家实在是等的着急。”
宿净散人摸出了一锭银子,随意的丢了过去,笑着说道:“好好好,定会唤你过来,先去吧。”
拿到了银子的美妇喜上加喜,美滋滋的离开了,出了门看着手中的银锭,摇了摇头嘟嘟囔囔的低声说道:“哪里来的乡巴佬,现在哪还有不用银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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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妇是个楼里的娼妓,算是在刘七娘走后,唯一能拿得出的楼花了,样貌算不上多么出众,就是骨子里透出的媚态,还算有些可口。
宿净散人闭目养神,一直到外面的喧闹都变得安静了一些后,宿净散人才慢慢的睁开眼,他听到了三短三长的敲门声,才闷声说道:“进。”
进来的是宿净散人的侍女,已经伺候他一年有余,是合一众里极其狂热的信徒,对王仙姑即将羽化登仙,深信不疑,而这个侍女的身后,跟着一个看似喝醉的男子,那男子把侍女一把推了进去,大声说道:“今天伺候爷舒坦了,自然给你银子。”
这男子关上门后,那副泼皮相立刻变得严肃,他根本没有醉酒,就是来见宿净散人的。
这男子看都不看侍女一眼,坐到了凳子上,面色焦急的说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现在京师风头正紧吗?小皇帝马上大婚,那些个爪牙现在都跟疯了一样,今夜没有宵禁,你赶紧离开。”
“正因为皇帝大婚,我才要来。”宿净散人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说道:“怎么可能让这狗皇帝顺意!”
“上次刺杀不成,你就不该回来,万一被朝廷的鹰犬探闻,你我九族都不够皇帝杀的,赶紧走!”这男子一听此话,极其懊恼的说道:“你上次信誓旦旦的说,就是做不掉小皇帝,也能做掉张居正,做不掉张居正也能让君臣离心离德。”
“结果一事无成,小皇帝现在每月都去宜城伯府,还会住一天,就是摆明了不怕我们,让我们继续刺杀,露出手脚来,让鹰犬稽查,你还来,我真的是怕了你了。”
宿净散人一拍桌子说道:“懦夫!你别忘了,西山袭杀之事,若是没有你,怎么可能做下,你现在怕了?晚了!”
“你!”来人也是拍桌而起,可只说了一个你字,再说不不出太多话来,因为宿净散人说得对,他已经上了贼船,哪里还下得去呢?
宿净散人被拿了,他的九族也保不住,小皇帝是个诛人九族的暴虐君王。
“我去你的府上拜谒,你居然闭门不见,若不是使点仙家手段,你怕也不肯过来。”宿净散人这才坐下,面色变得愈加平和的说道:“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咱们俩都得淹死。”
而另外一边,朱翊钧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隔墙有耳,可不是一句玩笑话,朱翊钧、王谦、赵梦佑、冯保等一众都在隔壁。
宿净散人并没有什么神通,他心心念念、恨得咬牙切齿的小皇帝,就在隔壁听他们密谋。
王谦听完了这两个人对话,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之前,宿净散人是不是西山袭杀案的元凶,证据并不是特别的充分,现在终于充分了起来,这宿净散人全撂了,而且和朝中某人阴结,证据确凿,因为这个某人就在隔壁。
“来人何人?”朱翊钧低声询问着冯保,他对这个人影不熟悉,显然不是廷臣。
“工部右侍郎罗汝芳。”冯保俯首回答道,朝中实权的正三品,如果三年期满,这个人就会升转户部、吏部这样关键部门做侍郎了,距离明公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
“就是去年在广慧寺聚众讲学,被先生所厌恶的那个罗汝芳?”朱翊钧眉头一皱,想起了这个人具体是谁,原来的云南右参政,去年期满考校回京。
这个人是个张党,和张居正关系亲密,张居正不准民间聚众讲学,这罗汝芳仍在京师广惠寺聚众讲学,被张居正知道后,张居正严词申斥,并且请命罢其官职,回籍听用。
正好那会儿张居正的父亲去世了,丁忧的风波一下就把这件事给掩盖住了。
罗汝芳是楚党的叛徒,已经被开出了张居正门下,聚众讲学是张居正整饬学政中的一个环节,也是为数不多,张居正和王崇古都高度认可的政令,操办禁天下讲学之事,取缔了六十四家书院的正是王崇古。
因为张四维受到这些个学派的影响,做事孟浪,危害到了他们老王家的利益。
而这个罗汝芳也是泰州心学的扛鼎之人。
“你别忘了,那本海瑞《弹劾张居正疏》还是你亲手写的呢,我可没那么多的文采,写出那等酣畅淋漓的章句来,小皇帝可是说过的,言先生之过者斩,你这要是被抓到了,必死无疑。”宿净散人给罗汝芳倒了一杯茶,笑容满面的说道:“我们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恨张居正,我恨小皇帝,正正好。”
张居正禁止聚众讲学,就彻底断了心学传播的路数,更是将何心隐变成了案犯,这对泰州心学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罗汝芳的确恨张居正,张居正明令禁止的行为,他都要做,若不是丁忧的风波,这罗汝芳怕是已经回籍闲住了。
朱翊钧也知道了南衙妖书案的真正始作俑者,怪不得那一本伪造的奏疏,会传播那么广,牵扯广众,找到了很多的从犯,却迟迟没有找到到底是谁捏造了这本奏疏。
托名海瑞所写,弹劾张居正疏,既借着海瑞的名声,给张居正扣一堆的罪名,也可以离间张居正和海瑞的关系,张居正有没有在某一个瞬间,怀疑真的是海瑞所写?
人心是最不可猜度,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果然是一群擅长玩弄人心的贱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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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