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言速胜多是养寇自重

“内帑是不是没钱了?”王国光看向了冯保眉头紧皱的问道。

“有,管好你们国帑,别被人给掏空了都不知道。”冯保简单而有力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有字,内帑说的底气十足。

去年一年,内帑除去商税分成之外,皇庄共盈利120万银,再加上商税分成的1270万银,内帑真正的富可敌国,即便是拆借出去了700万银,依旧有500万银的存银,如果再加上长崎总督府寄存在皇帝这里的298万银,内帑完全可以独资建设京开驰道。

当然这298万银是长崎总督府的府银,朱翊钧不打算动用,按照长崎总督府的意思,这笔银子是给皇帝的贺礼,吕宋总督府去年一年搞了1500万斤的铜入大明,就他吕宋总督府忠诚,长崎总督府不忠诚吗?

但朱翊钧依旧把这笔银子留下,当成了存款,如果长崎方面仍然坚持要当成贺礼,朱翊钧就会将这笔银子纳入开海投资之中,一体分红。

相比较需要到内帑要饭的国帑,内帑富得流油,这和供养有关,国帑养着整个大明朝,方方面面都要钱,一里驰道就9800银,长达千里的驰道,就是千万银的支出,而内帑养的是范围就只在禁苑了。

所以,国帑要的饭,没有利息,所以,朱翊钧在主动爆金币,除了那700万银子的京开驰道投资之外,还有120万银的北衙琉璃塔。

这都是为了大明。

大明现在的分配显然是不合理的,商税上内帑和国帑对半分成,而内帑还有120万银的金花银,再加上皇庄,内帑的收益占据了大明财政收入的近一半,但却不需要承担任何的义务,这是不对等的。

但这个分配比例,张居正不赞成更改,他现在变得越发保守,这些银子在陛下手里,也好过在国帑被人各种手段掏空了要强得多。

朱翊钧也不打算改变这种分配模式,反正他死后,这种皇帝吃一半的分配模式,总归是会有人去纠正的,在这方面,朱翊钧对大明的文臣们很有信心。

琉璃塔要建,这是皇帝的意志,国帑没钱,资出内帑也要建,奇观有的时候也是有些用处的,作为标志性的建筑物,会成为一个广而告之的名片,大明的玻璃产业,可以得到长足的发展。

透明的玻璃器皿,可以制作光学仪器,也可以制作化学仪器,能够更加直观透彻的探索人类未知的边界。

张居正拿着一本奏疏,笑着说道:“如果米袋子漏了一个洞,为了让这个米袋子仍然鼓起来,通常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不断的往里面加米,当加的量大于漏掉的量,这个时候,我们米袋子就鼓起来了,第二种办法就是想办法把这个洞堵起来。”

“海总宪把这个洞补起来了,这里要诚挚的感谢王次辅在政策完善中的积极建言,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

张居正最后一句话出自《老子》,意思是有道之人很有智慧,但这种智慧往往被人视为愚蠢;有道之人在前行的路上,总是在准备后路而不是一味的向前;有道之人走在平坦的道路上,仍然会察觉出其中的缺陷;

毫无疑问,大明现在一片鲜花锦簇,但有道之人在修修补补,才有了繁荣。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往袋子里加稻草,这样米袋子,看起来也是鼓起来的。”王崇古极为平淡的说道。

他其实完全可以化身为歌功颂德的谄臣,而不是积极谏言,他跟海瑞说的那些,在贱儒看来多少有点没事找事,新政已经有了许多的成果,大明已经恢复了许多的活力,何必呢?

往破了一个大洞的袋子里放稻草也是一种做法。

小主,

大家都蒙上眼睛,晃动身体也能假装列车在前进。

“有道理!”朱翊钧笑着说道,王崇古讲了个大明笑话。

廷议通过了海瑞的鼎建大工反腐细则,两个严厉禁止,禁止层层扑卖和债务转移,非要做,那就要乞求老天爷保佑,不要出事,否则谁出事都要担责,在这个瓜蔓连坐盛行的年代里,朝廷三令五申严厉禁止仍然要做,那就是在考验九族的羁绊了。

皇帝是大明的第一责任人,在亡国的时候,会冠以亡国之君的名号,责任大,担子大,权力就大。

大明新政如火如荼,廷议的内容自然比万历初年的朝堂狗斗要繁杂的多,户部奏闻了各地普查丁口的进度,除新三省,绥远、辽东、甘肃之外,其他省份都可以在万历十一年彻底完成,普查丁口,都会伴随着废除贱奴籍,这方面会稍微滞后一些;

工部奏闻了驰道的建设进度,胜州卧马岗的开矿进展,还有河南山东营造官冶煤钢联营,遇到的困难还是老问题,人手不够。主要还是人才方面的短缺,每一个官厂都要一个大师傅,但大师傅的数量是有限的,工部奏闻就六个字,规模,规模,还是规模!

而吏部、都察院开展了春雷行动,对去年冬天户部查到的多个账目问题,进行了问责,又有数十名官员在考成法和反腐的大棒面前倒下了,这一次郭有章去爪哇,路上有伴儿了,只不过到了爪哇,他们估计相处不会太愉快;

刑部主要是汇报了剿匪事宜,是和兵部的巡检司联合行动,巡检司包括了陆防巡检司和海防巡检司,大面积的剿匪,在大明各地展开,剿抚并用,主要是为了更好的营商环境,遍地匪患的商路上,是不会有商队经过的,丝绸之路的衰弱和沿途匪患过于严重有关;

礼部则则是上奏了新一卷修好的大明会典,总裁张居正已经看过,并且写好了长长的浮票,新一卷的大明会典写的是《纲宪事类》,相比较嘉靖本大明会典,万历年间增设了对于都察院御史的限制,明确规定了要有地方履职经验,三年以上,才能担任,最大限度的减少贱儒的生存空间;

对于打击贱儒,礼部不余遗力,重拳出击,就连名声很好的沈鲤,也是如此。

有些人的名望是刷出来的,有些人的名望是真的,海瑞和沈鲤都是不畏权贵,一个抬棺上谏,一个在座师盛行的年代里,不肯同流合污,对于大明贱儒实在是太多的现状,沈鲤也在重拳出击。

因为贱儒,大明皇帝在皇家理工学院这个大事中,没有抛弃万士和,而是抛弃了礼部,让礼部上下都对贱儒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兵部和大明武勋之首的奉国公,联合奏闻了关于西南战事的一些进展,莽应里的东吁已经完全处于了被动当中,黔国公沐昌祚、四川总兵刘綎摁着莽应里的脑袋打,之前因为信任生苗熟苗导致的漏洞,已经全部堵上,而现在西南战事进入了新的阶段,以战代练,既是战争也是练兵,西南地面在尺进寸取,一点点的推进。

之所以缓慢推进,就是吸取了当年的教训。

奉国公戚继光坐直了身子说道:“正统年间,四征麓川,后三次都是由王骥率领京营锐卒,而后地方卫军配合,动辄十数万大军,到了地方,人吃马嚼,都是银子和粮食,粮饷需要转运大半个天下,才能抵达云南。”

“每一次都是快进快出,快速攻灭其都城,然后达成盟约鸣金收兵,我戚某人,转战南北数十年,从未见过快进快出,能灭其苗裔的,能结束战争的,但我没去过西南,现在也不是正统年间,实在是不好妄下断言,但,快进快出,的确解决不了问题。”

兵部尚书曾省吾立刻说道:“天下兵势大抵是相同的,快进快出看似是逼迫其俯首称臣,但未曾去其根基,就如同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谈某战攻伐,就谈速胜,速胜从来不是胜。”

“不就是养寇自重吗?王骥带领京营前往,打了十年,打成那般糜烂的局面,就是最典型的弛防徇敌,养寇自重。”王崇古十分肯定的说道,他敢下这个断言,因为,他就是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