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黄连说:“无患,你把我们母子,送回乌云山去。”
我二奶奶说:“又要下大雪了,泥湿路滑,怎么走?冻坏了雷心,你的罪过就大了呢。”
黄连说:“我怕看见雪花,天空飘落每一片雪花,都是茅根哥哥。”
没有人跟黄连争辩,她的话,有时候很在理;有时候,即使是想破脑筋,都无法理解。
我七姑母紫苏说:“大嫂哎,居家过日子,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只不过是隅尔出现一点奇迹。茅根哥哥都过世了一年半,你莫想那么多咯。”
“叫我如何不想他?”黄连说。
剪秋的儿子,二木匠江篱过来,把我大爷爷喊到一边,说:‘’大伯,我请你唱酒去,喝个不醉不休。”
我大爷爷感到诧异:“二木匠,你怎么突然之间请我喝酒?莫非有什么心事,要对我说?”
“没什么心事呢。”二木匠慷慨一笑:“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有话就说,从来不搁在心里的。”
两个人,棉絮鞋子上套上高木屐,“唧咯唧咯”,踏在雪地上,过了丰乐石桥,来到茅屋街上曹老汉开的包子铺。
曹老汉说:“老天下这么大的雪,你们两个人,怎么过来了?”
“我们来喝个酒。”
“哎哟哟,光喝三杯寡酒子,有什么意思?”曹老汉说:“我去寻点菜来。”
“下这么大的雪,你做好事,千万别出去咯。”我大爷爷说:“真正喝酒的人,几粒炒豌豆,一口涮锅汤,足够了。”
一盆松树柴块火,烧得旺旺的;曹老汉敲了几个荷包蛋,勉强可以动筷子。三杯寡酒下肚之后,二木匠江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就晓得,你二木匠,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喝酒的。”我大爷爷呵呵大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什么屌大的卵事,值得你像个婆娘,呜呜呜咽咽?你心里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讲出来嘛!”
旁边的曹老汉说:“男儿未到伤心处,有泪不轻弹。江篱,即使你肚子里的苦药水,像沧海一样横流,当着我的面,倾泻出来吧!”
二木匠不肯说话。
“哎哎,西阳塅里的男子汉,哪个像你一样,只晓得闭着个鲤鱼嘴巴呢?”我大爷爷说:“我怀疑你二木匠,是个堂客们呢?”
最后一杯酒倒入喉咙里,二木匠两斤米酒,算是全在肚子里。二木匠江篱,泪眼婆娑,才说:“我心爱的女人青黛,大后天,就要嫁给别人做老婆了。大伯伯,我怎么也想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