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本想说的是,子窈,你喜欢孩子,或是,子窈,你喜欢孩子吗?
可他杀过她一个孩子,又怎敢亲口切问。
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萧子窈却是摇了摇头,道:“毕竟不曾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其实对他也没多喜欢。”
“可你对他很有耐心。”
“那是因为我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呀。”
她莞尔一笑,又奖励似的挠一挠他冒出浅青色胡茬的下巴,不像敷衍,“呆子,我也很珍惜你,但是你好像看不出来。”
“嗯。”
他闷闷的把头埋得更深,“我的确看不出来。所以,六小姐,求你再表现得明显一点吧,说不定那样我就会开心了。”
话毕,他便一下子抬起了脸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一张画得拙劣的人皮。
不过,没有关系的,他已然无所顾忌了。
反正,萧子窈早已见识过他败露的凶相了。
既与萧子窈相约了,郝姨今晨便比寻常时候来得更早些。
“夫人,实在对不住,我和我家那口子都是粗人,只知道做饭卖点心,识字却不懂字,让您见笑了。”
郝姨到底是个恭谦的,萧子窈于是笑笑,绝不轻慢了她。
“人各有所长,您夫妻二人能把一家点心铺子做得名气这么响,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好了,宝儿的课本在哪里,快拿给我瞧瞧吧。”
郝姨听罢,只管忙不迭的应了:“夫人,宝儿不懂的诗便是这一篇《相思》了。我倒是知道这是首情诗,却不知怎么解释其中的红豆。”
萧子窈微一颔首:“确实,红豆生南国,此红豆却非彼红豆。但你照样可以对宝儿说,他爹爹卖的甜丝丝的红豆也有相思之意。有情人愿赠红豆酥又有何不可,谁不愿意自己心爱的人天天活在蜜里?”
如此,她方才话毕,郝姨便睛子一亮,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个说法呢!您瞧我,都忘了咱们沈军长天天给您买点心的事情!以前冬天冷,他专给您买热乎乎的桃酥,现在夏天热,他又给您买冰凉凉的绿豆糕!想来咱们夫人也是天天活在蜜里的人呢!”
萧子窈面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
真奇怪,分明连旁人都知晓沈要待她情深不二,偏偏她却一瞬恍惚不可自拔。
小主,
沈要近些日子的确又乖了起来。
仿佛是伪装、又仿佛是诱惑,正如他日日都买点心与她吃那般,他也日日将她暗自蚕食殆尽。
他二人果然不能终成眷属,好在怨偶也有爱。
郝姨隐约有些察觉她的失意,立刻便说道:“夫人,今日多谢您的帮忙,您先坐下歇着,我去烧饭了。”
萧子窈于是拂袖允了。
现下天光尚早,沈要还在晨练,他从未生疏了身手,杀人成为他血脉里的本能与习性。
只不过,有时他也会撒一撒娇,比如打拳故意磕破一道小口,然后举着手同萧子窈说道:“疼。”
她当然也会心疼,但嘴上总不落下风,每每都是一面训他一面替他上药,那么小的伤口,那么小心的心。
他的爱恬不知耻,唯愿她生死不知。
可她早就心知肚明,更知道他是故意弄伤自己只为讨得一点关心,关心里会有爱,他求爱也像求情。
萧子窈倚在座中出神。
郝姨在后厨慢煮一锅红豆粥,她已然闻见那甜香了。
若非宝儿,她也许永无机会能为一个孩子讲情诗。
世人皆知红豆最相思,却不知相思子有剧毒,食之立毙。
情爱是毒物的美好皮囊。
她恍惚间好似听得门铃在响。
郝姨高声叫道:“夫人,莫不是有人在外面敲门,劳烦您去看一看!我手头正收汤呢,走不开!”
萧子窈一下子惊醒过来:“无妨,是我方才走神了。”
然,她虽这般应了,心下却还有些纳罕,眼下分明不过初晨,到底会是何人不请自来?
于是,还未走近门前,她便先声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那来人声色清明,只管答道:“我是今日上任的军长副官,现在特来向长官报道。”
萧子窈凝眉一瞬。
“你连名字都不报出来,让我怎么给你开门?”
话毕,她便信手自门边鞋柜暗格里抽一把手枪出来,一面上膛,一面又近。
此处机关是沈要特意为她所设的,他总会留一把杀人的兵器给她,也无所谓那兵器到底会被她用作防身还是其他。
萧子窈只疑心来者不善。
现如今,沈要身居高位,树大招风,保不准会有人惦记他的项上人头,她时常比他更关心他的安危。
于是微一侧身,豁然开门举枪!
谁知,却见那来人,她竟一瞬愕然,连枪口也陡的收住。
“——夏一杰,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