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吃惊地看着楚楠。
他撤步躲开冒险者鲁莽的第一步,月弧般清亮的剑围也被他错身躲开,但冒险者固执地迈开下一步,挥出下一剑,不知是属性的上升还是这身铠甲为他带来的自信,这初见狼狈的弱者在此刻展露出了超常的任性。
他一步也不离,只是固执地粘着大魔的身形,利用自己没怎么锻炼过的运动神经和浅薄的剑术封锁着大魔的身周。
没有利刃的阿巴什内赫当然不敢就这么简单地用自身去试剑,他只是左右躲闪着,看着菜鸟粗鲁的剑围撕裂雨幕,在黑雨中画出一抹抹淡漠的白色,两人之间居然陷入了短暂地沉默,大魔躲闪,冒险者追逐。
这真是一场滑稽又无聊的单方面追打,冒险者没有一剑可以落在大魔身上,就连生性淡漠的阿巴什内赫也在几轮交互过后感到了厌烦——这简直不像一场战斗,倒像是野兽幼崽为了魔力爪牙而胡乱挥打的捕猎游戏。
“停下。”大魔小声说。
“——”楚楠喘了口气,他直直地看着大魔的眼睛。
“快停下。”大魔皱起眉头。
“……你的下一句话是,‘你到底是谁?’”楚楠轻声说。
“你到底是谁——什么?”阿巴什内赫瞪大了眼睛。
楚楠笑了笑,他眨眨眼:“我是‘跳犬终结者’,以一人之力杀死过足足10只跳犬的超级猛男,傻逼。”
他浑身的速率猛然上身,勃烈的魔力震入‘龙皮’的魔力回路,在这一下午熟悉过许多次的【属性增强】再度激发——
楚楠先生的魔力属性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
用塞莉希有点夸张的说法和嘲笑来描述的话,楚楠先生恐怕也就只能手搓一个【圣光术】了吧噗呲。
虽然继续着生活的过程中,他也在一点点通过食物、呼吸、睡眠、锻炼等等等等途径一点点提升着自己的魔力属性,但这么两个月又能够获取多少呢?这可怜的魔力,让他就连这身‘龙皮’内刻印的术式也只能一个一个激活。
小主,
更别说。
这样激活的术式可是有时限的。
奥法骑士铠甲的内层亮起,在这幽雨中短暂地照亮了冒险者的双瞳,他猛地迈出一步!
大魔眨眨眼,他的视野已经被钢铁填满。
突然变快了。
他有点错愕。
什么?
一记凶猛的直拳!
天性的冷静让大魔迅速找回了平静,那拳头距离自己的脸还有毫厘之差,自己有能力躲开,只要向后垫步——
阿巴什内赫脚下一滑,突然失去了平衡。
大魔躲闪的姿势被拦腰截断!
凶猛的巨力猛地改变了他的体态,那只钢铁的直拳狠狠地落在了大魔的脸上,他清瘦的身形在一刹那改变,那张雕刻着清秀面孔的头颅此刻如铅球般沉重臃肿,在那前所未有的巨大动能下向着地面猛地落去!
大魔翻滚着落入泥泞的工地,脚下地势突然变成了一个向下的斜坡,这慈悲的可怜虫一下子踩了个空,在地上连栽几个跟头,翻腾着滚入满地积起的泥水与灰浆。
寒冷与窒息更加唤起晕眩,一串气泡滚出翻腾的水面,大魔迟疑了十几秒才从这压抑的无息中挣脱,他猛地拔起上身,粘稠的灰浆从脸上滑下。
什么——
发生了什么?
“啊——”阿巴什内赫吐出一口滞气。
这里的积水足有齐腰深,四周粘稠如胶水,人类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劳作、糊口的吗?这是哪儿?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那束清亮的铠甲从斜坡上踏出,一面苍白的人面太阳。
那是阿巴什内赫此刻仅有的能看清的东西,这粘稠的灰浆与积水中有什么挂住了、黏住了他的眼睛,他几乎感到自己的睫毛打了结。
黑雨滂沱,沉重的夜幕笼罩着整片天空,整座灰城,远方城市建筑组成的重叠天际线也被暗沉的雨流剿灭,他们在一片漆黑中厮打,在凝实的寒夜中被雨水打湿,蚀骨的幽邃浸透了他们的皮肤与骨髓。
他们都在轻轻地发抖。
因为寒冷。
因为仇恨。
大魔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陷入了这样的绝境,他呆呆的看着那束铠甲,看着那双隐匿在铠甲下的眼眸。
“……你是谁?”他轻声问。
雨声的洪流打碎了他的问题。
楚楠冷漠地吐息。
他只是扬扬下巴:“我是你爹。”
他张开五指,刻印在铠甲手套中的术式被魔力激活,冒险者立刻合掌,一撮火苗从他封闭的五指间燃起,隐约透出温暖的光线。
“好好感受一下吧,整整二十五张油腻术卷轴积起的灰浆和雨水。”铠甲中响起嗡嗡的震响,冒险者的声音沙哑如钢铁嘶磨。
“你杀了我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伙伴。”楚楠轻声说。
他麻木地眨眨眼:“她是萨利安派。”
就连大魔的视线也被那点点光芒吸引,他呆呆地看着楚楠那张被莹莹暖光点亮的面庞,看着那张苍白的人面太阳。
楚楠轻轻挥手,将那火苗丢入粘稠的灰浆与积水,火苗被一瞬吞没。
大魔眨眨眼,如同注视着流星陨落。
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