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暖阁的门被推开了。蕙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费力地看过去,发现皇上、皇后、荣妃都来了。
一身雪花的徐太医,也跟在他们身后。
蕙兰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慕容复上前一步按住蕙兰,看了她一眼,便急切地命令道:“徐太医,快来看看!”
徐太医赶忙上前,先是摸了摸蕙兰的额头,然后又仔细查看她的面容,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似乎有些顾不得礼数,说了声“梅妃娘娘,请恕微臣无礼”,便掀开被子,捋起了蕙兰的袖子。
几乎是瞬间,蕙兰听到徐太医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蕙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起了一片片浅红色的疹子。
蕙兰惊慌失色,让思菱把床头几案上的铜镜递过来。然后,她哆哆嗦嗦地抓着铜镜,瞠目结舌地盯着镜中那个面容可怖的自己。
只见脸上、脖子上、甚至耳根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浅红色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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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此时挤上前,仅看了蕙兰一眼,便失声尖叫:“皇上,快快避开,梅妃此乃麻风之疾……想必是其妹入宫时沾染,此病有潜伏期,现今发作了!”
容妃的尖叫声,如重锤猛击蕙兰心肺,使其瞬间失魂落魄。
“麻风病?!”皇后亦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以手掩面,后退数步。
连徐太医都似乎受惊,起身别过脸去,有些惊慌地说:“皇上,您速离此地!”
慕容复却文风未动,仅沉声问道:“确为麻风病乎?”
徐太医打个寒战,六神无主地嚅嗫道:“虽不能完全断定,但观目前症状……再加上梅妃之妹曾患麻风,梅妃又与病人接触,估计……八九不离十!”
容妃即刻带哭腔哀求:“皇上,皇上,为安全计,请您速离醉心殿……梅妃……宜速速送至宫外,以免传染他人!”
慕容复皱眉,喉结痛苦地滑动一下,心烦意乱地呵斥:“徐太医言尚不确定,你乱什么?”
徐太医却惶恐应声附和:“皇上,微臣赞同容妃娘娘之议,麻风病非同小可,纵仅疑似,亦当先送梅妃出宫啊!”
慕容复未言语,脚步沉重地踱至窗前,沉吟片刻,回过头说:“外面积雪,天黑路滑……如此这般,暂将梅妃送至御花园之云水阁……为其多穿些,莫再受冻!”
闻皇上之令,思冰与思菱匆匆走来,为蕙兰披上厚厚的斗篷,然后,一左一右扶起她。
蕙兰正发热,头脑混乱,浑身无力,她如木雕般,任人摆布。
容妃与皇后皆避于殿外,唯慕容复仍立于窗前,缄默不语。
蕙兰着衣而起,不经意间向他望去,却见他亦默默凝视着自己。
四目交汇的刹那,蕙兰分明感受到,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忧虑与心疼。
自蕙兰被禁足醉心殿,二人已整整两月未见。
此时,蕙兰蓦然发觉,此男子实比她所想更为深沉难测,昔日对她的温柔宠溺、厌恶训斥,以及此刻的忧虑心疼,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然而,也仅是这远远一瞥、匆匆一念,她尚未及开口,便被思冰和思菱搀扶着,踉踉跄跄行至殿外。
已有软轿候于门口,蕙兰方坐稳,轿子便迅速抬起。
万籁俱寂中,唯有轿夫们踏雪而行的嘎吱声。想来这些轿夫得知轿中或坐有麻风病人,必是心惊胆战,只求速速将她送达,而后远远躲开。
果不其然,未及一盏茶时分,他们便已至御花园西北角的云水阁。
此乃一栋独立楼阁,供皇上与嫔妃们游御花园时歇息、更衣,或登高赏景之用,平素有专人清扫。
此处与梅林相近,曾闻思菱言,隆冬之际,皇上会携得宠嫔妃至此小住数日,踏雪寻梅,亦可临窗赏梅。
蕙兰被带至二楼暖阁,此处布置得整洁雅致,温馨舒适。置有火盆,又有地炕,较醉心殿温暖许多。
思冰和思菱将蕙兰扶至炕上,褪去外衣,为她裹上被子。
蕙兰躺下后,气喘吁吁,向她们挥手,无力道:“你们快回醉心殿……回去后记得用艾熏熏,据说如此可辟邪驱毒!”
思菱泣不成声:“娘娘,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为我们着想……与娘娘朝夕相处,要传怕是早传上了,奴婢不怕,不管娘娘在哪儿,奴婢都会守在您身边伺候!”
思冰也哭了,连声嚷道:“不会的,娘娘不可能得麻风病,娘娘心地善良,菩萨会保佑您的……说不定在此歇息一晚,明早便好了!”
蕙兰摇头,长叹一声,不再强求她们离开。待一切安排妥当,便催促她俩去外面的偏殿住。
“我如今这模样,吉凶难料,你们还是离我远些为好。”蕙兰心意已决。
思冰思菱拗不过蕙兰,只得应允。
思菱又喂她喝了几口热水,为她盖好被子,这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