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近乎不可闻之声,诧异地问道:“圣上,你初时何以欲臣妾入宫?”
他嘴角轻扬,笑意更甚:“你当真皆无所忆?”
蕙兰怔怔地望着他:“记得何事?”
他伏在蕙兰耳畔,以神秘之声曰:“随朕往江南去罢,朕将于合宜之时、合宜之地,亲口告知你,于朕而言,你意味着什么!”
蕙兰愈发自惑,见他卖关子,索性撒娇道:“圣上,您究竟何意?速告臣妾罢!”
他笑而不语,故意转言他事:“天已拂晓,速用早膳后,吾等即可继续启程……烟花三月下扬州,朕已期盼良久!”
蕙兰急道:“然臣妾实难放心烁儿!”
慕容复轻拧其面:“放心罢,朕皆安排妥当,烁儿有太后亲自照拂,必安然无恙。吾等速去速回……何如?你莫非不想知你与朕之渊源有多深乎?朕且透露些许罢,早在十二年前,赴江南之途,吾等之缘便已注定!”
蕙兰微微一怔,继而,便笑得前仰后合:“圣上,您莫非在戏弄臣妾乎?此岂有可能?十二年前,臣妾方六岁……彼时圣上几何?”
慕容复面无表情,眼神闪烁地望着她,缓缓答道:“朕,那时十七岁,尚未被册封为太子,常于京城与江南之间往来!”
见他如此严肃,不似玩笑,蕙兰也收起笑容,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
十二年前初夏,她首次随母亲前往江南外祖家省亲,当时她和姐姐邓蕙梅都仅六岁多。
那时,年幼的姐妹俩觉得马车内憋闷,不时吵闹着要下车。
后来,据母亲说,那一趟,她们几乎多花了一半时间。每至流水涓涓的小溪畔,或绿草如茵的田野间,母亲便会让车夫停下,让蕙兰和蕙梅下车透气,尽情玩耍。
蕙兰忽地惊悸了一下。
蓦地,她忆起去年三月初三,自己和慕容复从云若寺返回,在醉心殿闲聊时,他曾问过:“从京城至江南,路途遥远,途中可有有趣或惊险之事发生?”
蕙兰当时回答说时间过去太久,已记不清了,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然而,并非如此,而是那一路上,遇到的人太多,发生的趣事也太多,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成为模糊的美好记忆。
如今能回想起来的,便是不冷不热的初夏,温热的风从绿野阡陌间吹来。蕙兰和蕙梅下了马车后,便如脱缰的小马驹,在溪边捡拾鹅卵石,看草丛中蹦跳的蚂蚱,甚至还“邂逅”了一只活泼的野兔。
对于喜爱小动物的蕙兰而言,简直是乐不思蜀。每次,邓夫人都要费尽心力,才能将蕙兰和蕙梅带回马车,继续前行。
第二次前往时,已是六年前的初秋,蕙兰和蕙梅皆已出落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即将步入十三岁的她们,已不再似儿时那般贪玩。
一路上,蕙兰见到觅食的麻雀,或是林间的松鼠,仍会忍不住多次下马车,驻足观赏。
而蕙梅,则始终正襟危坐。
那次从江南返回后不久,邓蕙梅便入宫参加了选秀。
“既然皇上屡次提及,难道我与他,真的在去往江南的路上有过邂逅?十二年前?可那时我年纪尚小,怎会记得自己见过皇上。”
慕容复见蕙兰苦思冥想的模样,反而笑道:“罢了,莫要再想,朕迟早会告知于你!且让思菱她们进来收拾行装吧,你入宫一年多来,辛苦至极,如今卸下枷锁,也该好生放松一番。
还有,昨晚朕已见过你父亲,他已知晓一切……朕告知他,我们也将前往江南……你父亲说他会先行启程,与我们不同路!”
蕙兰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想到什么,怯怯问道:“那……姐姐呢?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慕容复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语气淡淡道:“你父亲已有所处置和安排,朕觉得尚且妥当……无论如何,她将你送至朕身边,也算功过相抵,所以朕决定……不再追究,饶她一命罢了。
朕并非对她心生怜悯,她所犯罪行,死不足惜……朕只是怕杀了她,会在你心中留下阴影,毕竟,她是你的孪生姐姐。”
蕙兰心中一暖,险些落下泪来。
不错,我与姐姐一同降世,共同成长,她在我的记忆中难以磨灭。即便忆起昔年两次江南省亲之旅,亦满是她的身影。我曾怨她、恨她,却终究不忍心让她死去。
念及此处,蕙兰投入慕容复怀中,低声道:“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