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的风更大了些,日光再次被灰云遮蔽。
京中只是天色稍阴了些,但京外皇陵,此时已下起了雨。
晨早时尚是天气晴好之色,然祭祖大典刚过半,天色忽变,冰凉的雨点很快砸了下来。
不得已之下,圣册帝唯有领百官离开祭坛,入内殿继续未完的流程。
重阳落雨本非什么稀罕之事,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这场打断了祭祖大典的急雨,便无可避免地滋生出了不祥的寓意,这份不祥在百官间无声蔓延开来。
祭典罢,圣册帝独自进了皇陵内殿,静静看着那些在香烛供奉之下、摆放于神龛之上的李氏牌位。
她身上仍服着祭祀衮服,花白发髻之上天子冠冕旒珠轻动。
白烛与殿内的长明灯也轻轻晃动着,明暗不定地映在圣册帝已显老态然威严日甚的眼眸中。
她静立许久,才语气不明地缓缓开口。
“连你们,也在怪责降罚于朕吗——”
“朕为大盛江山尽心尽力,未曾为己为明家而行颠覆之举,却仍背负骂名无数……然,若无朕,无阿尚,大盛江山又何来这十数年的太平?”
“朕为大盛已失骨肉至亲,难道朕唯有将这一切拱手让与于大盛毫无功绩贡献之人,才不算错吗?”
她句句都在问,但那些威严肃穆的牌位注定不会给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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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无需祂们的回答,她心中自有答案。
殿外风雨声萧瑟,直至夜半方停歇。
次日晨早,圣驾启程回京。
然路途过半,又遇大雨阻途。
大雨误了原定的赶路计划,且一路雨水未断,此一日圣驾一行临近京师时,天色暗下,城门已闭。
圣册帝未再急着催促前行,而是下令于大云寺内休整一日再行入城。
这倒不是什么先例,历年于皇陵祭祖罢,回程之际圣驾都会于大云寺内停留一两日,奉香祭祀。
众人冒着冷雨赶路多已疲累,入了大云寺安置下来,喝罢僧人送来的热汤,换上干爽的衣物,大多都早早歇下了。
崔璟未歇,湿了的衣袍也未来得及去换,他于大雄宝殿前的长廊中,正同下属安排着各处布防巡逻之事。
此时,有人披着大氅,撑伞而来。
崔璟看过去。
来人收伞交与长吉,朝崔璟走了过来。
“圣人召崔大都督事毕之后,去一趟天女塔。”魏叔易转达道。
他与群臣方与圣人议事罢,然圣人未肯歇,而是冒雨去了天女塔,并交待令崔璟也过去。
崔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魏叔易将话带到后,却未有急着离去,似于原处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崔大都督可便移步一叙?”
崔璟看他一眼,而后转身走在了前面。
魏叔易便跟过去。
二人行至长廊尽头,元祥与长吉会意守在不远处,两人当差之余,不忘一阵眼神厮杀。
“何事?”崔璟开口问。
“我今日方知,芙蓉花宴后,圣人曾着人暗查二月初春时常娘子于何处做了何事,且是令人事无巨细查探了一番……你可知圣人此举为何?”
廊外雨声喧嚣,几乎将魏叔易本就谨慎压低的声音彻底掩盖。
但崔璟却听得字字清晰,有波澜于心底深处乍现扩散。
雨夜廊中昏暗,崔璟看向魏叔易:“二月时,她与你一同归京。彼时,她在合州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不想去探究她未主动言明之事,但此时他却是不得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