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家女郎乃相府嫡女,才气不输男子,怎就甘心嫁给这样一个病秧子,且待这病秧子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
至于这愧疚感又是由何而来,自然是因为女郎自认为自己身上背负着那不纯粹的“任务”,面对荣王世子,做不到完全坦诚……
这个“任务”,作为相府的家生子,此次的陪嫁女使,兰莺自也是知晓的。
正因知晓,才愈觉当初主动应下这门婚事的女郎实在糊涂,半点不夸张地说,她家女郎这分明是冒着性命危险来可怜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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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想问问老天爷,这刀尖舔血的姻缘,到底是哪个姻缘神给牵的?
她做梦都想将这根红线找出来,拽断,咬碎,一把火给烧了!
是,她并无证据能证明荣王世子居心叵测,她就是待荣王世子有成见,她只是个寻常又护短的女使,面对将她家好好一个女郎拉入这般糟糕处境的人,她当然有天大成见!
但偏偏如今已是人在屋檐下,处处还须小心谨慎,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强忍着咽下。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兰莺只觉得这座荣王府里人人都长着八百个心眼,平日里她说话都不敢将嘴巴张太大,只觉一张嘴,那比沙子还密的心眼子能生生将她噎死;夜里也轻易不敢出去走动,只恐一个不小心,便被那些漏得到处都是、满地的心眼子给绊出个好歹来。
就譬如方才那个怂恿她去爬床的女使,且不知是谁的人,怀着什么心思呢。
兰莺叹着气,替自家女郎收拾书案分散心思,阻止自己去想自家女郎和那病秧子此刻在做些什么,那画面一想便叫她觉得心口梗塞。
……
此刻,李录从马婉身后,轻轻将她拥住。
马婉稍有些不知所措:“世子……”
“婉儿。”男子温柔的低语在耳畔响起:“我们该有一个孩子才好。”
马婉闻言眼睫微颤,心中不受控制地化出无限欢喜。
日常相处上,他待她虽无可挑剔,但因他身体不好,又忙于王府事务,这半年来,二人之间的房中事却是屈指可数。
该有一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这样的话,他心性孤洁,此刻如此,是终于从心底接纳她这个妻子了吧?
马婉颤颤闭上红了的眼睛,轻轻点头。
李录垂首埋于她清香的后颈间:“婉儿,谢谢你。”
这便是他当初退而求其次之下,为自己挑选的妻子……她待他这样真心,这样容易被他掌控,一切都刚刚好。
可此刻他闭起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张完全不受他掌控的脸庞。
想到那封被利箭射还的婚书,和那夜立于月下小船之上,慢慢远去的那道身影,李录微张口,轻咬住那截香颈。
马婉红透了脸颊,鼓起勇气转回身将他抱住,将脸埋在他怀中。
……
次日晨早,马婉醒来时,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
她转头看向枕边之人安静的睡颜,只觉心满意足。
昨夜,她能清晰地察觉到,他已真正接纳了她,将她放在了心上……她当初没有选错,她的真心果然没有错付。
李录的“接纳”,是循序渐进,有迹可循的,因此马婉心中愈发安稳,生不出半点质疑。
她静静注视着那张睡颜,许久,才放轻动作起身,下了床榻,并将床帐仔细理好。
她未有惊动外间的女使,先放轻脚步来到窗边,又谨慎地看了眼静静垂落的床帐,未见有任何动静,才从那只玉瓶中将昨日塞进去的信纸取出。
床帐内,李录清醒的眸中含着淡淡笑意。
马婉将信纸贴身藏好,才开始穿衣。
很快有女使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伺候,马婉轻声提醒:“……时辰尚早,勿要惊扰了世子。”
她梳洗穿戴整齐后,便去了书房。
院子里的下人都知晓世子妃出身相府,一身书香,每日晨早都有独自读书习字的习惯。
但此一日,马婉却没有心思去看书。
她将那皱了的信纸又打开来看,而后,思忖良久,提笔回信。
她答应祖父,日后会多加“上心”。但她也要告诉祖父,荣王府并非如圣人揣测的那般怀有异心,益州治内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荣王仁德,有君子之风,非是那等会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天下百姓于水火的野心之辈……
且荣王与世子,不会不知她是圣人授意的“眼线”,但即便如此,待她依旧敬重爱护,从不设防……更可见人品厚重,且坦坦荡荡,不惧试探。
马婉笔下细说着这些,试图用自己所见所感,来为荣王府正名,打消那些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