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的视线,从何武虎身上,又移到何武虎身旁站着的郝浣身上,四目遥遥对视间,荠菜倏地向手臂上还扎着伤布的郝浣,露出了一个狼狈却畅快的笑容。
这是什么?这就是一起出生入死,从血里杀出来的同袍之谊啊……纵然今日真死在这片海上,又怎么能说不值得呢?
将何武虎等人的戒备和监视看在眼中,吉见扶怒火中烧,却又满眼嘲弄。
明早将人放回去又如何?此战他们倭国必胜,他们想得到想征服想踩碎的东西,之后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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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任凭他们处置的,远不止是这个粗鄙妇人,在彼岸广阔的盛国土地上,更有享受不完的美酒好肉,和驱使不尽的奴隶!
吉见扶满眼势在必得,转身返回船舱内。
“大将军,倭人奸诈,毫无信义可言,只怕明日他们会……”
常阔的船舱内,金副将等部将都在,此刻仍在试图劝说常阔。
常阔打断他们的话:“不管他们有没有信义,我都必须答应此事。现如今外面什么情形,你们难道看不见吗?”
金副将下意识地看向船舱外,回想起方才一路来此所见所闻。
放眼望去,除了伤兵煎熬的呻吟声,各处士兵脸上更多的是疲惫之下的无望。
不安,恐惧,充斥在每个角落里。
一些年纪小些的士兵,甚至偷偷在抹眼泪。
“我们堂堂华夏国邦,与倭岛之流不同。”常阔道:“倭人可以置俘虏于不顾,但我们不能。”
“若倭军今日是借这些人质,胁迫我开国门,我断然不会答应,纵然不顾同袍生死,却是为守大义,无可指摘。”
“但是,他们只是胁迫一个叫常阔的老匹夫,出面去和藤原打上一场。”常阔道:“如此局面,我军本就处于下风,我若再甘缩于后,任由倭军虐杀凌辱我军俘虏,人心便要散了。”
“此处军心,不能因我常阔一人而散,否则若此战落败,我便为千古罪人!”常阔凝声道:“稳固军心,亦是将领之职。”
“但倭军逼您出面,显然是……”金副将忍不住道:“请恕属下直言,若您明日败在藤原麻吕手中,岂不是同样打击士气?”
这必然是那藤原麻吕的算计之一!
“败也有不同的败法。”常阔眉眼坚毅:“我纵然败,却也要拿出大盛的脊梁,以我性命激发士气,纵败也算值得!”
“大将军!”听得这似乎抱了死志之言,金副将骤然红了眼睛,屈膝单腿跪下,抱拳求道:“可是您若有什么闪失,谁来指挥大局!”
“废话,我即便死了,却还有主帅!”常阔看向船舱外深浓的夜色,笃信道:“岁宁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殿下擅长推演局势,从一开始也料到了藤原麻吕会集重兵攻打江都防御,如此,她便也必然清楚,若无她指挥战局,此处士兵至多可以支撑到几时。
所以,他断定,殿下一定会及时赶回。
此处战况惨烈,殿下未出现于人前,非是她退缩,而是她需要在后方亲自布局,她所涉险境,远超此处之险。
此次抗倭之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但他相信,有殿下在,这些倭贼便绝不可能得逞!
常阔看向金副将等人:“听我的,你们只管安心等着岁宁回来。”
说到“岁宁”二字时,常阔的眼睛已在告诉众人,这不是抚慰人心之言,而是真切的笃信。
这份看似“宠女无度”的笃信,于常阔而言,却是无比扎实的。
殿下并不会带援兵前来,但她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论起斩杀倭贼,殿下是放眼大盛,独一无二,最锋利的那把剑。
昔日击退倭兵的关键之战,便全由殿下一人指挥。在这片海域上,论起用兵,布局,筹谋,判断,抉择,没人能比得上殿下,抗倭大元帅之职,只能是殿下的。
纵然不提昔日荣耀,此刻外面那些士兵,比起他,更信重的也是殿下。
因为带着他们击杀徐正业,收复江都的人,是宁远将军常岁宁,而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
士兵和将领之间,会因为一同拼杀打过胜仗,而建立起牢固的羁绊和信任。
他们很多人腰间都挂着宁远将军“开过光”的铜钱,甚至当初能够留在江都,还是他们主动在抓阄中“杀出了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