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长成真正少年模样的元灏,正带着一群学生们在城外农田间查看宿麦的生长情况。
去岁年末,元灏与诸学子言:【翻看史书灾殃之年,一半战火,一半饥寒,大盛得逢明君,而今战火已休,饥寒却仍未能断绝,此乃吾辈从农者之长久战。】
如此一番话,让许多因旁的学馆已经招满、遂才退而求其次暂入农学馆,以便翻阅院中藏书的学子们,竟也烧起了一股热血,对听来半点也不高雅上流的农学二字有了新的认知。
元灏一行人从田垄间行出时,一名小吏跑了过来,向元灏道:“市舶司韩铮大人使人前来相请,道是年前出海的商队回来了,带回了新的种子,请元小先生等人前去分辨!”
元灏闻言眼睛一亮,足下快步奔走。
春阳高悬,麦田随风而动,如同层层起伏的海浪。
“瞅瞅这田可真壮啊,也不知是浇了多少大粪?”
一行南下的车马来到江都城外,车内一位老夫人隔着车窗看着那一块块被切割得十分整齐的麦田,不禁啧叹出声。
同车的青年女子满脸无奈:“祖母……您快别提这两个字了。”
这一路往南来,祖母见着什么长得好,势必都有一句“跟浇了大粪似得”,她都怕待会儿见着江都人,祖母也要来上这么一句,那她当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夜遁地拱回营州去了。
“那咋了!”石老夫人满脸是笑:“好还不叫人夸了?”
正拿点心喂着两岁孙女的月氏只是抿嘴笑一笑。
石雯掀开车帘往外瞧:“也该到了吧!”
石雯很心急——她倒要亲眼看看康芷信中所说“数一数二的未婚夫婿”长什么模样,究竟是不是康芷在自吹自擂。
此刻,江都参军府中的康芷坐在堂中,正焦灼地皱眉托腮苦思冥想。
自打从康芷和石雯成了亲,紧随着新君登基,康芷在江都安定下来后,月氏便隔空操持起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时便让人送来许多画像给康芷相看。
康芷不胜其烦,怎么看那些画像上的男子怎么不顺眼——见识过了护圣亲王与魏相之流,如今只觉这些寻常男子叫人无从下口,有种一旦叫他们沾上她就要吃大亏的感觉。
康芷向来什么都要争最好的,又因被石雯在信中激了几句,便在回信中谎称自己已经找了个貌比潘安的俊美郎君,不劳她们操心。
谁知隔一月,再得信,她阿娘竟道已经准备动身来江都了……石雯也来了!石老夫人也来了,且热心肠地说要帮她把亲事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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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夫人想进京面圣的心早就压不住了,此番是打算顺手办了康芷的亲事,再从江都进京去。
康芷接到信时,她们三人带着孩子已经走到半路了。
幸而是一路游山玩水而来,否则还要到的更快些,只怕信前脚到,人后脚也要到了,真正要打康芷一个措手不及。
可饶是如此,康芷也尚未能准备妥当,知晓阿娘她们今日便要进城,此刻正烦恼着待会儿要用什么说辞来搪塞,才不会招来石雯拆穿奚落。
正是这时,一名女兵入得堂中,说是顾二郎来了。
顾二郎仍负责着江都对外迎往之事,但升了官,如今已是江都会同馆的主事了。
依旧衣着精致的顾二郎走进堂中,笑微微地向康芷递上两折文书。一折来自刺史府前七堂,是他顺手捎来的。一折是他的会同馆所请,说是巡察使唐醒将至江都,会同馆准备前去相迎,届时需要参军府调兵随同。
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康芷听他说完,没急着看那文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顾二郎规规矩矩地照办了,只见康芷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顾二郎心中有些发怵,却又忍不住理了理衣袖,好吧,他就知道,他新制的这件外袍很衬他的容色。
下一刻,却见康芷从椅中慢慢站了起来。
康芷虽不及顾二郎一个成年男子来得高大,可前者气场迫人,腰间又佩着一柄短刀,顾二郎常常见识其淫威,此时难免悬心吊胆。
“你……你干什么?”顾二郎一边后退,一边问。
退着退着,撞到身后的圈椅,发出一声刺耳声响,顾二郎脚下一乱,险些仰倒时,康芷动作麻利地倾身扶稳了椅子。
顾二郎跌坐于椅内,被康芷半圈于身前,前者不由得瞪大眼睛,双手紧抱于身前:“康阿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