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就地跪着磕头,依旧虔诚地祈告还愿。
暴雨,大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人们咳嗽着,面色涨红,打着摆子挣扎着动动麻痹无力的腿脚,争先恐后地往下爬。争着挤着,最终纷纷跌落进水,庇护他们多日的树枝再也支撑不住,断裂下坠到水里。
亲人在旁的还能相互搭把手,捞起从脚下冲过来的木椽,慢慢抱住木头顺着水漂。家人或死尽或失散的,就只能一个人面对蹲身垂手就能碰到的水面。
被紧紧绑在树上的孩童仿佛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举目皆是茫茫水面,大声呼喊爹娘却无果。这才反应过来,爹娘几日前早就被人挤下树,卷在水里冲得不知所踪。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紧抓树枝惊惶痛哭求救。吃食耗尽,待在树上是等死,但他们没有勇气下树。
四周嘈杂,树上的,水下的,他们的求救声几不可闻。树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呼救的同伴破布般被流水卷涌着撞来撞去,翻滚的水流殷红色越来越重又越来越淡;水中的人拼命挥舞双手,双脚在水中胡乱蹬踹,最后只能绝望地看着人影忽明忽暗。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肚子里已经灌不进水了。
天上没有太阳。
没有人好心多管,他们的亲人,累积的家业正等着抢救。
到处都是撕心裂肺地哭喊,找人的,找到人的,没人找的。
有人紧紧抱着几具尸体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语,有人欣喜若狂地抱着家当往家里游,下一刻闷棍敲来,水底多了一人。
以往的巷子胡同消失在一片汪洋中,洪积死寂,明渠暗沟被堵塞,镇上灌满洪流,疏无可疏。
活着的人就在这堆满杂物和各种尸体的浑浊水里漂着往外游,不会凫水就攀着尸体走。多日来看惯了草芥样脆弱的生命,死人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家毁了,人没了,粮食殆尽,能不能活过明天还难说。
人们大声呼唤着失散亲人的名字,即使已经找了好几回,即使存活希望不大;为人父母的高高将幼儿托举出水面,自己的口鼻却在水里浮浮沉沉;将死之人拖着一口气,颤抖着僵直的手指从怀里掏出所有银子,苦苦哀求旁边游过的人能照顾孩子几日。可银钱刚露面就被人一把抢过,理都没理已经死不瞑目的人,自顾自逃命。
水被搅得更加浑浊。